文及甫抬头,目光如刀般射向跪在地上的赵元仁,想要破口大骂,一吐为快。但,这是紫宸殿,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臣嫉恨他什么?嫉恨他滥用不明石料,可能遗祸子孙?嫉恨他欺上瞒下,中饱私囊?还是嫉恨他…参与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文及甫,你……”“我什么,官家面前,岂容你放肆!”文及甫瞪了他一眼,又转头看向龙椅上的官家,“臣今日站在这大殿之上,只为当年未能坚持己见,文鞥阻止可能发生的祸事请罪!“若查实臣有半句虚言,臣愿领欺君之罪,任凭发落!”这一番话,掷地有声。许多原本对文家有些微词的官员,此刻也不禁微微颔首。赵煦不置可否,目光转向裴之砚:“裴卿。”“臣在。”“你开封府核查金水河旧案,已有数月。对此事,你如何看?”裴之砚上前一步,行礼道:“回官家,文大人奏疏所言石料来源不明之事,开封府在核查旧案过程中,确已发现相关疑点,并已掌握实证。至于赵疏密是否涉及其他,目前仍在核查,臣不敢妄言。然,既文大人当庭举告,且事关河防大事,臣以为,当彻查,以正视听,以安民心。”赵煦微微颔首,看向众臣:“诸卿以为如何?”殿内一片寂静。吕大防,范纯仁等宰辅眼观鼻,鼻观心,沉默不语。众人就更不敢轻易出头。见此,章惇持笏板出列:“官家,臣以为,既然疑点重重,众议汹汹,不如立刻成立三司核查,由开封府主导,工部、御史台协理,彻查元佑三年金水河工程一切事宜!”刘挚太阳穴跳了跳。这章惇,跳起来倒是快。当初要不是太后病重,官家下手快,他还在汝州呢。谁知,在汝州也不安分,竟然秘密联系官家,等太后病重后,就突然被调入京都,进了枢密院。赵煦闻言颔首:“章相所言甚是!”“那就照章相说的办,一应涉案人员、卷宗、物证,皆需配合调查,不得有误!”他目光落在面如死灰的赵元仁身上,语气淡漠:“赵卿,核查期间,你便暂且于府中休息,枢密院事务,由副承旨暂代。”罢职听参!完了!赵元仁只觉得眼前一黑,几乎瘫软在地。这不仅仅是停职,更是表明了官家对此事的态度。那些原本还可能为他说话的人,此刻绝不会再沾染他分号。“退朝!”内侍尖细的唱喏声响起。赵煦起身,率先离去,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朝臣们神色各异地鱼贯而出,许多人经过面无人色的赵元仁身边时,都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仿佛在躲避瘟疫。文及甫长长舒了口气,只觉得浑身虚脱,却又有一股前所未有的畅快。他看向身边的裴之砚,低声道:“下一步…”裴之砚:“等。”退朝的钟声还在空气中震颤,裴之砚那句“等”字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让文及甫焦躁的心稍稍安定。他看着裴之砚沉静如水侧脸,忽然觉得,与这样的联手,或许真的能成事。两人沉默地随着人流走出宫门,并未交谈,各自登车离去。裴之砚的马车没有直接回府,而是拐向了开封府衙。甫一踏入公廨,吴光明便快步迎上,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大人!旨意已传至府衙,王府尹请您过去商议核查专班的事宜。”裴之砚点头,一边快步朝王岩叟公廨去,一边语速极快吩咐吴光明:“立刻点齐一班可靠人手,随时待命。”“是。”吴光明面露欣喜,提着官袍,几乎是跑着去的。紧接着吩咐承德:“去告诉裴二,让他带人,去盯着永宁坊钱宅所有出口,尤其是夜间,一只蝇虫也不许放过。“在我们拿到正式文书前,决不能让里面的人或物被转移!”“明白。”承德也提着袍摆,飞速离开。王岩叟的公廨内,气氛凝重,这位府尹大人看着刚由内侍口头传达的旨意,眉头紧锁。见裴之砚进来,立刻道:“墨卿。你来了。“官家旨意,成立三司核查班,由我们开封府主导,彻查金水河工程。正式的公文和关防令牌,需等中书用印后下发,最快也许半日。”王岩叟就差没说,这半日,可操作的空间那大了去了。万一被转移走了人证物证,那可就不妙了。毕竟之前,他也是吃过这种亏的。“下官明白。”裴之砚对此早有预料,“府尹大人放心便是,下官已有安排。待公文令牌一到,我会立刻拘传赵元仁的心腹管家,并严密监控永宁坊钱宅,防止证据灭失。”之前王岩叟还有些犹疑。今天朝堂上,官家已经正式表态了,那就干吧。与此同时,赵府已乱作一团。赵元仁被罢职听参的消息传回府中,仆从皆面无人色,人心惶惶。赵元仁本人瘫坐在书房太师椅上,面如金纸,眼神空洞。他派去刘府求见的心腹带回的消息更是让他如坠冰窟,刘相竟然拒不相见。“主君,”老管家颤巍巍地端着一杯参茶进来,脸上满是忧惧。赵元仁猛地睁开眼,眼中布满血丝,一把抓住管家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永宁坊,那边怎么样了?!”“主,主君,”管家吃痛,却不敢挣脱,“方才,有人来报,说坊外似乎多了些生面孔,像是在盯着咱们那宅子。”“废物!”赵元仁一把推开他,参茶泼洒一地,瓷片碎裂的声音格外刺耳,“一定是裴之砚!他拿到了旨意,就要动手了!”他焦躁地在书房内踱步,像一头被困的野兽,“不能坐以待毙,不能…”他猛地停下,眼中闪过一丝狠绝:“去,你亲自去!让那边的人,把该处理的都处理干净,尤其是书房暗格里的那些东西,一片纸都不能留!必要的时候,可以……”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眼神阴鸷。官家浑身一颤:“主君,那,钱姨娘她……”:()陆逢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