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廊下灯笼的光晕轻轻晃着,映着两人的影子忽长忽短。
“殿下今日瞧着心情极好,”采苓略略侧身回头望了她一眼,眼底藏着了然的笑意,“莫不是裴小将军说了什么好听的话,惹得殿下这般开心?”
孟昭欢脚步微微一顿,脸颊悄然漫上些许热意,却兀自嘴硬道:“不过是寻常聊了些骑射之事,能有什么特别值得开心的。”
“是吗?”采苓故意拖长了语调,眼波流转间满是打趣意味,“可奴婢瞧着,殿下自裴将军院里出来后,这唇角便一直扬着,未曾放下过呢。恕奴婢说句不该说的,殿下这般情状,该不会是对裴小将军生了欢喜之心吧?”
孟昭欢眼神飘忽,不敢直视她。
“哪有的事情!”孟昭欢慌忙打断她,声调不由得提高了些许,却分明没什么底气,“本宫不过是觉着他今日言行还算顺眼,哪里就至于到喜欢的地步了?再说了,本宫对他只有利用,采苓你又不是不知道……”
采苓但笑不语,只一双仿佛早已看透一切的眸子定定地望着她。
孟昭欢被她这般目光瞧得浑身不自在,过了好一会儿,才像是败下阵来般,小声嘟囔道:“不过,细细想来,他那人似乎偶尔也有几分可取之处。”
言罢,她似是觉得这般承认过于羞人。她小心翼翼地仅将两只小拇指的指甲盖轻轻碰在了一处,比出一个极小极小的缝隙,声音也更轻软了几分:“或许大概也就只有这么一丁点儿的喜欢?”
那点弧度小得可怜,像是生怕被人瞧见笑话了去,刚比划完,又急急收回了手,藏入袖中。
采苓见她这副认真又羞怯难当的模样,终是不忍心再逗弄于她,遂笑着转了口风:“是是是,殿下说多少便是多少。对了,今日午后,何湛公子遣了人传来口信,说是不日即将返回上京。”
“何湛?”孟昭欢闻言,眉眼弯弯,语气里满是惊喜,“他当真要回来了?”
“正是,”采苓点头应道,“来传话的人说,何公子已然在回程路上了,估摸着也就这三五日的工夫便能抵达府中。还特意提了一句,说何公子此番远赴沧州,竟是解了当地的一场大麻烦,立下了不小的功劳呢。”
孟昭欢脸上明媚的笑意稍稍淡了些许,轻轻哼了一声,故意撇了撇嘴:“他倒是能耐,一声不吭便跑去了那么远的沧州,连封书信都不晓得遣人捎回来报个平安。本宫还以为他早把本宫这个朋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呢。”
话虽带着明显的不满与抱怨,眼底却并未见丝毫真正的恼意,反而藏着与有荣焉的自豪之情。
采苓自幼服侍她,岂会瞧不明白她的心口不一,当即抿唇笑道:“殿下嘴上说得这般嫌弃,心里头怕是正在为何公子高兴吧?”
“方才那传话之人还说了,如今沧州百姓皆是交口称赞,说何公子医术高明,仁心仁术,救了许多人的性命呢。”
“那是自然。”孟昭欢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语气里带着几分理所当然的骄傲,“何湛的医术,自然是非同一般的。”
她语气渐缓,浸入一片温暖的回忆之中,“他年岁比本宫小上两岁呢,偏偏少年老成,一副小古板的模样,却总禁不住本宫软磨硬泡,被本宫使唤得团团转。”
何湛祖父乃是药谷掌事,医术通神。他自蹒跚学步时起便跟在何爷爷身边辨识药材、诵读医典,根基打得极牢。
孟昭欢幼时身子骨弱,三不五时便要闹些病痛,圣上忧心,特意延请他祖父入宫为她调理。何湛那时便总跟着祖父一同进宫来,一来二去的,彼此也就熟稔了。
采苓亦跟着莞尔一笑:“殿下与何公子自幼相伴,这份情谊确实深厚笃诚,非常人可比。”
“那是自然。”孟昭欢弯了弯眼睛说:“他可是我顶顶要好的朋友,任谁也是比不了的。”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不知不觉间已行至昭华苑院门之前。
门口值守的小丫鬟早已望见灯笼光晕,忙不迭地迎上前来,敛衽行礼:“奴婢见过公主殿下,见过采苓姐姐。”
“碧月呢?可是已经歇下了?”孟昭欢随口问道。她原本还思忖着,回来后若碧月尚未安寝,便寻她先学一两样糕点的做法呢。
小丫鬟怯生生地摇了摇头,细声回话:“回殿下的话,碧月姐姐已是歇下了。她今日里外忙活,既要盯着小厨房亲自准备晚膳,后又收拾了殿下您的书房,着实劳累了一整日,奴婢见她面露倦色,便劝着她早些安睡了。”
孟昭欢听罢,面上不由掠过一丝失望之色,轻轻叹了口气:“罢了,既已睡下,便不好再扰她。左右也不急在这一时,明日再寻她学也不迟。”
采苓先是微微一怔,随即立刻心领神会,唇角弯起一抹了然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