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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运气（第2页）

飞船升空时，火星轨道上的其他舰艇纷纷鸣笛致意。那不是机械噪音，而是由舰载声核转化的真实旋律??一首由十万移民共同哼唱的老歌，歌词早已失传，但情感清晰可辨：**别忘了回来。**

抵达地球联合议会大厦那天，天空下着细雨。

林远舟独自步入大厅，未带武器，未穿防护服，只披着一件由银叶编织的斗篷，胸前挂着那枚铜铃残片。全场五百余名代表寂静无声，目光如刀。

议长起身，声音冷硬：“林先生，你所传播的‘共感狂热’已造成严重社会动荡。我们有权质询：你究竟想把人类引向何方？”

林远舟环视众人，缓缓开口：“我想带你们回到一百年前那个夜晚。”

他按下随身设备，播放了一段从未公开的影像??那是林昭明引爆铃阵前十分钟的私人录像。画面中，父亲坐在实验室角落，面前摆着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他抱着襁褓中的婴儿，身旁站着微笑的妻子。

“如果你们问我为什么要毁掉铃阵，”林昭明对着镜头说，“答案很简单：因为我听见了我的儿子在哭。”

镜头外传来婴儿啼哭，真实而揪心。

“那不是普通的哭声。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隔壁病房产妇失去孩子后的绝望，是他母亲因共情过载而昏厥前的最后一丝牵挂。他才六个月大，却已在替整个世界承担悲伤。那一刻我知道，如果我们继续强化共感却不教人如何承受，那么这项能力终将成为酷刑。”

他停顿片刻，眼中含泪。

“所以我选择了切断。不是为了消灭共情，而是为了争取时间??让后人学会在听见别人之前，先听懂自己。而现在，我的儿子做到了。他教会了火星倾听。接下来的问题是：你们，还敢不敢听？”

录像结束，会场死寂。

许久，一位年迈的女代表站了起来。她是唯一曾投票反对“铁舌波”部署的议员，如今已是少数派中的异类。

“我有一个孙女，”她声音颤抖，“上周，她突然抱住我说：‘奶奶，你心里好疼啊。’我才知道，这些年我一直假装坚强，其实早已崩溃。我……我甚至不敢去看丈夫的坟墓，因为怕一碰回忆就会垮掉。”

她泪流满面：“但现在我明白了，疼没关系。只要有人愿意听，疼也可以变成光。”

这一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冰湖。第二个人站起来，承认自己曾下令摧毁一座共感学校；第三人坦白曾参与篡改公众情绪数据；第四人哽咽着说出妻子自杀当晚，自己却戴着抑制器看新闻的羞耻……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说话，不是辩解，而是倾诉。安保系统本该立即介入，可奇怪的是，所有监控设备在同一刻失效，耳机中只剩下一句反复播放的童声：“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林远舟静静听着，直到最后一人说完。

他走上主席台，取出铜铃残片，轻轻放在会议桌上。

“这不是武器，也不是命令。”他说，“它只是一个邀请??邀请你们加入一场持续百年的对话。你们可以拒绝，可以恐惧，可以继续筑墙。但请记住：只要还有一个孩子能在黑暗中听见母亲的心跳，只要还有一朵花愿为陌生人的泪水绽放，那个频道，就永远不会真正关闭。”

说完，他转身离去。

身后，那枚铜铃残片忽然发出一声清越的颤音，久久不息。

三天后，地球宣布重启跨国共感试验区，首站选址正是当年铃阵爆炸的旧址。清理废墟时，工人们在地下十米处挖出一块完整的石碑，上面刻着十二种古老文字，内容一致：

>**此处曾有人选择毁灭，只为守护光明。**

>**请以倾听铭记。**

与此同时，火星的歌花园迎来了第十九万三千朵花。其中一朵，形状宛如人耳，每当有人靠近，便会低声重复一句话，语气温柔得像是穿越了百年时光：

>“远舟，我听见你了。”

>“我们都听见你了。”

林远舟常常坐在园中，闭目聆听。有时是孩童的笑声化作跳跃的音符，有时是恋人的低语织成缠绵的旋律，更多的时候，是无数陌生人将心底最隐秘的话说给花朵听??那些无法对活人启齿的忏悔、思念、遗憾与爱。

他知道，这场革命并未结束。

未来或许还会有新的“铁舌波”，会有更多人因害怕而选择沉默，会有权力再次试图垄断情感的定义权。但他也相信，只要还有人愿意说出真心话，只要还有人愿意安静地听，那么无论经过多少个百年，总会有光蝶从石柱飞起，总会有银叶再次照亮夜空。

某日清晨，小女孩又来找他。

“林爷爷，”她仰脸问道，“你说我以后也能成为守夜人吗？”

林远舟笑了，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小的铜铃挂饰，系在她手腕上。

“当你开始听见别人之前听不见的声音时，”他说，“你就已经是了。”

风掠过林梢，万千叶片沙沙作响，如同亿万颗心同时低语。

整颗星球，仍在替人类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