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昭稚的事情已如了他们的愿,若是今日云珠之事也再如他们的愿,那他这个皇帝的威严何在?日后面对着他们一家三口,又有何威信可言。
云珠不卑不亢地回头。
萧劭便道:“身为国朝的太子妃,若是没有足够的言行举止与之相配,到头来,也只会沦为他人口中的笑柄。”
“……?”云珠正待回话,却因萧劭突如其来的太子妃三字,在原地顿了许久。
萧劭紧接着道:“大虞的太子妃,从来没有一个是异族来的,若是日后想要叫人信服,不管是德行还是举止,都得做到十全十美才是,否则,不仅是叫自己沦为笑柄,就连你的孩子,就连整个东宫乃至皇室,都会成为群臣讨伐的对象。”
“…………”
云珠一句话没说,萧劭本人便已经将话都说的差不多了。
她定定地看着萧劭,似乎是在琢磨他的心思。
萧劭坦坦荡荡地靠坐在上首,任由她的打量。
虽然神情并没有任何的松动,但萧劭此刻的心情是舒展的。
他已经为云珠铺垫到了如此地步,他想,再无论如何,云珠也该跪下来,朝自己行一个恭敬的大礼。
但他又想错了。
云珠端详着这位新帝许久,不仅没有下跪,反倒更加站直了自己的身体,道:“陛下突然说这些,是想恩威并施,要我跪下与您好好行礼吗?恕我直言,我做不到。”
萧劭怔住,只听云珠又道:“我自小在西域长大,和人行礼也习惯了遵循西域的习俗,只给自己觉得需要尊重之人行礼,陛下非其中之一。三年前,我离开王府之后,本欲自洛州去往西境,可途中却莫名遇到追杀,那场追杀,差点葬送了我的性命,也差点葬送了我腹中的孩子,若非是那场追杀,我不会需要在外人面前假死以求平安,也不会一直需要躲躲藏藏,不得以真实身份示人。那场追杀,我认出来了,是桓王府的护卫所为,只是幕后真凶,我一直没有找到,不知陛下是否可以帮我找到?”
她这是……在兴师问罪?
萧劭突然之间气急败坏,他本以为,自己给云珠这样的台阶下,已经是在给她面子,但他没成想,自己递出去的台阶,竟成了她顺坡而上的工具,她还蹬鼻子上脸,与他指责起来了?
“中原有句古话,叫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知天子又是如何?”
她们母女真是生了同样的一副好口才,都是伶牙俐齿,能说会道。
既然她执意要同他翻旧账,萧劭一拍桌案,也不打算再同云珠客气。
当年之事,他从未觉得自己有做错,若是再来一次,他也难保自己不会再一次做下同样的选择。毕竟云珠假死之后,他们桓王府的确肉眼可见地蒸蒸日上起来,如今也的确得到皇位了。这些事情都足以证明,当初他的做法就是没有错,唯一有的差错,就是云珠并没有真的死成。
这本是一件好事,她既然没死,萧明章又既然对她念念不忘,那他们便有情人终得眷属,一家三口继续和和美美、稀里糊涂地过自己的日子,但她偏要翻旧账,偏要和从前过不去,那他便也没有必要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下去。
“你真以为……”
“父皇!”
萧劭花乱的胡子翻动几下,怒火刚冒了个头,萧明章便上前,挡在了云珠和女儿的面前。
萧劭瞪着他,听他道:“父皇,云珠和阿稚都是初到金陵,她们如今累了,我先带她们回东宫休息,剩下的事情,咱们下回再议。”
下回再议?
除却云珠,在这世上,萧劭另一个最不能容忍之人,便是萧明章,他次次在他面前维护着这个女人,为了她,甚至不惜花费三年的时间,只为从他手中夺走云州的兵权,若不是他们最后成功了,和萧明章这个儿子,他也能说翻脸就翻脸。
眼看着萧劭眼中的怒意已经增长到了一定地步,或许只差一步,滔天怒火就将爆发,应氏慌忙出现在了萧明章的身前。
她挡住萧劭大半的视线,同萧明章道:“行了,你们下去吧,带着阿稚好好去休息休息,这几日也不必急着来行礼什么的,礼部拟定郡主的封号也还需要些时日。这几日休息好了,一家三口便好好地在金陵转转。还有,明安,你也下去吧。”
赶走这一家三口的同时,应氏不忘捎带上了无辜的萧明安。
萧明安一顿,眼角瞥着俨然已经怒火中烧的自家父皇,不敢再说一句话,立马跟着兄长和嫂子,就这么离开了勤政殿。
萧劭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无处可去,眼看着这些人在自己的面前相继离去,他扣紧手边的玉盏,到底是没有忍住,朝着门槛砸了个清脆刺耳。
只可惜,再巨大的声响,在玉盏落下之后,空旷的大殿内外,也并没有任何人回应他。
—
所有人重逢之后的第一场闹剧,似乎就这么落下了帷幕。
云珠和穆昭稚被萧明章带进了东宫,那个据说是往后她们便要一直居住的地方。
“东宫?”
相比起云珠,又是穆昭稚,对眼前的一切都更加得惊讶和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