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们如蒙大赦,飞蛾扑火一般扑向门外。
韦后正眼也不看擦身而过的众人,目不斜视迎向穆斌,口中轻吐一句:“都杀了。”
身后的侍卫应声而动,撵上奔逃的人群,手起刀落,一阵哀嚎过后,宫阶自上而下淌下一条鲜红的河。
她接过穆斌手里的长剑,一把扔开,嗔怪道:“哪有天子亲自动手杀人的,被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看到母亲,穆斌如同吃了定心丸,神情不似先前那样癫狂,口中喃喃道:“谁叫他们都骗我。就和父皇一样,明明说我是他最爱的儿子,说我是大礼的未来,暗地里却不愿将皇位传给我。”
“自古帝王哪有真心。”韦后轻柔地用锦帕拭去溅到穆斌脸上的血迹,“只有母后,是真心对你好。所以你要听母后的话,知道吗?”
穆斌在她的哄劝下平静下来,想起先前守门太监所说,又皱起眉头,“温蘅他们真的打进来了?”
“打没打进来又有什么关系。”韦后看向龙袍,第一缕晨曦照在万片龙鳞之上,映照出点点金光,耀眼到刺目。
她眯起眼睛,“只要你登了基,他们就都是反贼。”
穆斌如醍醐灌顶,“对对对,等我当了皇帝,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说谁是忠的谁就是忠的,谁是奸的谁就是奸的,哈哈哈都得听我的哈哈哈!”
他仰天长笑。韦后看他眼神中宠溺里又参杂着几分嫌弃,但仍温声道:“所以我的儿,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只管安心等着登基……”
穆斌突然扑向衣架上的龙袍,一把将其抓下,胡乱披在身上。
“母后我这就去登基!等我当了皇帝,立刻下令将温蘅等人全部剿杀!”
韦后语塞,“不,这,吉时未到,我儿……”
穆斌不管不顾,拾起剑直往前冲。
韦后一时不稳,被撞翻在地,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披着龙袍向后面的奉天殿跑去。
*
奉天殿内拘禁着文武百官。
当日穆斌于早朝时矫诏称顺仁帝传位于自己,现场立刻便有人质疑,要求面见皇帝求证。
穆斌勃然大怒,立时下令杖杀首先开口质疑的官员。
但是一条人命并不能堵住悠悠众口。
朝堂之上众议沸腾,要求面圣的官员前仆后继。前面的被拖下上了,后头的就跪在他原先的位置上,甚至有人触柱而亡,以死明志。
洒扫太监一日三次冲刷,大殿上的血迹依旧不见干。
最后是韦后出言,说登基大典上还需要这些人充场面,穆斌才未将他们杀绝,只是将他们尽数关押在殿内,等到登基大典结束才肯放出。
见穆斌持剑而入,魏士柏当头迎上,口中嚷道:“逆臣贼子!有啥冲我来,有本事就杀了我,看看天下言官的口水能不能淹死你!”
刑部尚书吕宽和大理寺卿吴直一左一右架住他,使劲将他往回拉,低声劝道:“魏大人,别冲动别冲动,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烧柴不怕晚,就怕烧太快,别冲动别冲动。”
穆斌将剑架在魏士柏脖子上,狞笑道:“你以为我为什么一直不杀你?不过是想留你在温蘅面前,让她亲眼看着你死!狗屁言官,等孤登基,敢说孤坏话的,统统杀了,还要挫骨扬灰、五马分尸!”
“还有你们!”他眯起眼睛,带着杀气的眼神一一掠过现场惊恐的面庞,“谁不听话,孤就杀谁!”
“现在,”他张开双臂,“登基大典提前了,替孤更衣。”
众官员看着他身上金光闪闪的龙袍,再看看他的癫狂情状,不禁面面相觑。
至今能留在殿内安然无恙的,除了魏士柏,基本都是识时务者,都想着先求活命,再谋后路。但是此刻迟迟没有人上前。
吕宽跪下俯首,“臣请殿下三思而后行,此行一旦踏错,史书污名千载不可更改啊。”
穆斌冷笑,“史官何在?!”
通传太监领命而去。须臾太史令带着太史局众人齐齐跪在殿前。
穆斌笑问:“今日之事,尔等该如何记录啊?”
虽然是笑着,那笑却让人不寒而栗。
太史令踌躇片刻,颤巍巍答道:“陛下闭关敬神期间,太子自称得皇帝口谕可承继大统,但一无手书二无信物,且拒绝群臣面圣……”
“扑哧”一声闷响打断了他的回答。他惊愕地看着穿透自己身体的利剑,直挺挺倒下,瞪大的双眼直视着金碧辉煌的藻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