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代的类风湿性关节炎某种程度上来说与此时他的境况何其的相似,幸村吐出的字干涩沉重:“他无法穿鞋,关节变形,手指神肌腱断裂,盖被子都会加重病情。”
宫椿明知故问:“即使雷诺阿也依旧在画画吗?”
幸村意识到宫椿不可能不清楚雷诺阿的生平,说到这里一切好像都变得清晰明了起来,他坦然轻轻点了点头,神情像是在回应雷诺阿的选择,也好像在回应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想过第二个选择但是迟迟没有下决定的回答。
他开口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地:“即使这样,他也没有放弃画画。”
“他为什么要继续画下去呢?”宫椿趴在桌上手撑着下巴,扬着脸凑近了幸村,她纯洁美好的脸庞好像对发生的一切全然不知无感一般,眼神倔强认真直视着他的眼睛,像是要通过眼睛望进什么更深的东西。
幸村沉默了一下,这一刻他清晰地知道自己要什么,好像也明白了曾经看到的关于这位所喜欢画家想法的猜想。
他即使坐着轮椅,生活无法自理,疾病一刻不停地侵蚀着他,连画画的第一步拿起画笔都要在他人的帮助下做到。
但是他从没有放弃过画画,他改变了技法,却从未改变过最核心的追求。没有放弃追逐美、记录美:“因为他的一生都在为美留下痕迹,实现他追求的方式就是画画。”
屋外又飘着雪,他的表情却如冬雪解冻一样舒展开来,最根本的原因简单又困难,他说出这个简单原因的时候却并不困难:“因为,喜欢画画……”
说完喜欢这个词幸村沉默了,过去无数次对胜利追求的话语在耳边震耳欲聋,不过到今天他发现。
[不只是想要胜利,我还享受着站在网球场上的感觉。]
这两者不曾冲突过,究其根本,为什么网球那么重要不就是因为自己发自内心的爱着这项运动吗?
因为在意,所以认真,认真的追逐者,应得最好的嘉奖不就是胜利吗?
艺术是对美的追求,竞技是对胜利的追求。
“原来是这样,是喜欢啊。”她柔和地笑着,整个人都像泛着温柔的光。
“精市,我始终站在你这一边。或许这句话没有那么重的分量,但是如果你前进的话,我就会陪在你身边。当然如果你停留在原地,我也不会离开你。”
就像雷诺阿忍受痛苦,改变技法,费力的抬动手臂继续着绘画。
幸村他同样喜欢着网球,享受着自己所喜欢东西成功的喜悦。他自负又骄傲,难以忍受坠落,他不可能甘于平庸。
她伸出手,温暖的手覆盖在幸村无知觉间握紧的手上。她知道不管手术可能会面临什么样的后果,幸村都不可能会放弃重新回到网球场的可能性。
幸村有些恍惚地握紧宫椿的手,然后拉着宫椿的掌心放在他的脸侧。
温度一点点从掌心传过去,像是输送着力量,这段时间羞于启齿的身体状态,无法面对的病情在他思绪中混乱的穿行,他终于是下定决心:“小椿,我想做手术去搏一个未来的可能性。”
像是一直悬空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很多时候很多事情往往在下决定的时候更需要勇气,在彻底做好准备之后,长期紧绷精神反而轻松了。
“好。”宫椿温柔的看着他,这幅表情是曾经谁也想不到的。宫椿想不到自己能露出这样的目光,幸村也想象不到她爱的模样。
幸村也在笑,不过笑里还有些复杂的情绪,他吐露:“我还不够久长的时间暂时无法与雷诺阿的信念放在同一个天平之上。但是我多少明白了失去对于自己无比重要能力的感受。”
他不太想对宫椿说谢谢你这样的话,感谢好像于这样的情绪不符。
纠结片刻,幸村暂时搁置了前一句话,脸颊蹭得宫椿的手心痒痒的:“除了雷诺阿喜欢着画画,他还画画是因为只要还能画画,他的精神世界都是富足美好的,充满鲜花阳光。病痛折磨他的□□,画画却能充盈着他的灵魂。”
“他说过自己无法外出,只能画画是幸运的。这么说来我也是幸运的,你始终相信且坚定不移的站在我身侧,呵护着我的心。给了我选择这最后一步的勇气。”
他心跳沉着有力,像是附和着他的话语:“你让我的心变得安宁。你的存在无数次点亮着我的眼睛,所以在这段日子,光还洒落在我的身上。”
说完他又摇头否定了上一句话:“小椿就是我光。”
“听到你这么说我很高兴,稍微有点把我夸得飘飘然了。”宫椿站起来坐到了幸村身边
因为心结都说开了,也已经下了决定,所以两人都说起了之前闭口不谈的内容。
“其实我很不安。”她蜷缩起腿,整个像是被环抱在幸村怀里,她手攥住幸村的衣服。
“我不知道未来会不会因为这个决定后悔,也不知道一切会不会变得更坏,对于我而言最害怕的其实是失去你。”手术失败可能造成瘫痪,最坏的结果也可能是死亡。她可以想象幸村的选择,所以一开始说话总是很顾及,即使后来说开了,她还是止不住感到害怕。
幸村把她整个搂紧怀里,轻柔地拍着她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