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民渠上,平日里大船小舟往来不绝,今日却只有装货的大船,不见载客的小舟,细姑想搭条去南水门的船都搭不到。
租不到小船,她只能靠两条腿走着回去,直走到最南边的水门边上,才发现才发现往日在柳树底下等待接活的牛大等人也不在。
“都去哪里了?”细姑指着空荡的河面,问茶铺隔壁开杂货铺子的杨五叔。
杨五叔四十来岁,留着一把山羊胡子,平日里爱让他儿子到茶铺里打壶热水——他自己很有一手泡茶的功夫。
“他们啊,叫上面的征走了!”这一片的铺子都是靠着惠民渠活,渠上面没船就没人,没人就没生意。
杨五叔这会儿闲,正摆弄着他那一整套的茶具,看到细姑,忍不住问道:“茶老板一早上哪儿去了?我想去你铺子里打壶热水都没人!”
为了防火灾,附近的铺子都是能不生火就不生火,天冷想喝口热水,基本都到细姑这里买。他们的壶不大,细姑也公道,一次、两次才收一文钱。
“我家丽娘要送她丈夫的棺材回乡,我去送送!”细姑略作解释,又问:“我从北边一路走过来,一条小船都没有,官家的把人都征去了?”
大齐的百姓都要服徭役,每年每户都要出一到两个人去给官府干活,通常去的都是家中的成年男子,像细姑家里这样没有成年男子的,则要交银子请人代役。
“都征去了!不知道要做到几时!”
可是——“八月里不是征过一回?”
惠民渠一带今年八月里刚征过一回,专为疏浚水道。
杨五叔一叹,“是官府杂派!”
所谓杂派,就是官府临时征人派活,名目繁多,有时甚至毫无理由。不仅有杂派,还有杂税,细姑就交过一回。交过了钱问一句以什么名目交的税,只得了税吏的两个白眼。
“整条河上连人带船的都征走了?”她一路过来真是没见到一条小船。
杨五叔道:“来了两个内官,手里捧着名册,挨家挨户地把人带走!”
“内官?”细姑第一次听说这个,“内官是什么?”
“这个——”杨五叔捻着他的那撮山羊胡——他一把年纪了,还要跟个女后生解释这个,有点为难。
“定王府的公公太监!”沈宿及时出现,解了杨五叔的围,“杨掌柜!”他又跟杨五叔打了个招呼。
“哦!”宁州城东北面有座定王府,细姑知道,但是那种地方,贵人多,她从不往那儿去,而且——“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你刚不是还在城西接姨母?”
宁州府一带,适龄男女相看,大都打着亲眷间行走的名义,成了,就找媒人定下亲事,不成也不打紧,只当是走亲访友了。
苍石巷左近的妇人多多少少都会做媒人,细姑听她们闲聊时说起过,觉得这是很有道理的做法。
沈宿有心要为自己辩白两句——说这都是他姐的主意,自己全不知情;说那位表妹年幼时自己曾抱在怀里哄过,更是毫无男女之意。
转念一想,自己又做什么要跟人解释这些,干脆只字不提,抱起胳膊,道:“我来乔老三家呆几天!”
“乔三哥不在家?你怎么去?”细姑奇怪道。
沈宿瞥一眼细姑,微微一笑,“他在家有什么用?不就多了个吃饭的!”
“乔老三在家还是有用,起码有人买米买菜”沈宿翻墙进了乔宽的院子,进到厨房,此刻正对着厨房里仅剩一点柴火和粗盐犯愁。
他接了姨母表妹,赶忙从镖行逃了出来,身上分文没有,这会儿也只能摸着后颈——自己以后吃什么?
吃什么?
细姑也在犯愁,她手里端着一碗杂粮饭,碗里夹着一点油炒过的咸萝卜——这是丽娘临去前特意给她做的,不难吃的,也不好吃,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