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让我做什么?”刘柏亭终于开口,声音干涩。
“做陛下手中的一把利刃。”常遂安答得直接,目光灼灼:“这把刀既要扎进江南官场的命门,又不能脏了陛下的圣名。您是户部尚书,是江南世家的门面,由您出面查,最是名正言顺。”
刘柏亭沉默片刻,苦笑:“这把刀,既要锋利,又要懂得在合适的时机收手。”
刘柏亭心中一片冰凉。他以为自己是在与虎谋皮,试图借常遂安的势保住家族,没想到,从一开始,他就在对方的算计之中。
这么简单的道理,他早该明白的。
“我身为户部尚书,乃是全国世家的代表。陛下要找的这把刀,非我莫属。”
他不是刀,他是那个被推出去献祭的人。
棋盘上,刘柏亭终于落下了最后一子,将那片白子彻底围死。
“我明白了。”他站起身,不再看棋盘,只淡淡道,“江南的事,我会安排人去查。只是,此事风险极大,若牵连过广,恐伤了朝堂和气。”
“姨夫说的是。”常遂安也起身,笑容重新变得谦和,“陛下要的也不是玉石俱焚。只要能揪出几个首恶,为陛下立威,其余人等,陛下自会既往不咎。到时候,姨夫便是匡扶社稷的头功之臣。”
头功之臣?刘柏亭自嘲地笑了笑。他不过是把自己变成一把淬了毒的匕首,替皇帝解决了最棘手的麻烦,然后功成身退,或者说,是功成身陨。
他亲自送常遂安到二门,看着他上了一顶早已等候多时的青呢小轿,悄无声息地汇入京城的暮色之中。
直到轿子消失不见,刘柏亭才缓缓转身。
柳绵楹正站在门内,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夫君,你脸色不好。”柳绵楹迎上来,指尖触到他冰凉的手背。
刘柏亭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那只曾写出无数温情脉脉诗句的手,此刻却冰冷如霜。
“棉楹,”他低声说,“我已经走上不归路了。”
柳绵楹替他拢了拢披风,温婉笑意不达眼底:“你是为官做宰的人,哪里有回头路可走呢?”
多么决绝的一句话。
刘柏亭仰头看天,大笑出声。
“夫君可是后悔了?”
“后悔什么?后悔我从一个一无所有的旁支庶出子,一步步爬到户部尚书的位置,还是后悔这朝堂百官,数万人命,系于我一人?”
刘柏亭低头,看向夫人不再年轻的容颜,脑海中浮现的依然是昔日的柳家嫡女的绝代风华。
他伸手轻抚柳绵楹的侧脸,温柔道:
“我此生,落子无悔。”
另一边,常遂安的轿子中。
他靠在软垫上,脸上最后一丝笑意也消失不见。
摊开的手掌上,掌心搁着一枚小小的纯金令牌,正是陛下特许罗绮卫出入无阻的信物。
他都将此物从羊灵身上偷来了,没想到他还是这么快就归京!
还有梁玟,他分明嘱咐他一定要尽全力拦住羊灵,万万不能让他回京将真相告诉皇帝!
如今江南林家提前暴露,他的所有计划都会被打乱。
犹豫再三,他还是从怀中取出一封火漆完好的密信,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不能再等了,这封信要尽快送到陛下案头。
今夜,他就要向向陛下复命:刘柏亭这只棋子,已经乖乖地跳进了棋盘。
包覆整个朝廷的棋局,即将开场。
轿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常遂安将令牌与迷信收进怀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不妨让这场火,烧得再烈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