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又声的心扬起来,又坠下去——她居然会相信自己怕疼的孩子会打那么大的耳洞。
他说:“这个山庄是我送给她的,不是我的,我只是代理产权而已,所以,还给你是最好的归宿。”
宁又声在那儿呆着,虽然没与他说什么话,但就那样坐在他的床头。
她的心头萦绕着一句诗——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她没有想从他这里拿的,于是在他准备开口立遗嘱的时候赶紧离开了。
她还是走了,只留下一句话:“爸,照顾好自己。”
他还是走了,在一个万籁有声的春日的早晨。
他的儿子在国外谈生意,没时间回来,于是代由宁又声为他举办了葬礼。
宁又声把他葬在母亲身边。
宁又声曾经一度以为死亡是一件很大的事情,包括但不限于几夜的失眠和索然无味的酒席,但事实上,死亡来临的时候也可以风和日丽。
她不曾想过自己竟然会在断联那么久后成为“老人”极其信任之人,但又也许,是他长久的孤独与自己的磁场相逢。
他走的那天宁又声在一旁看着,他眼睛慢慢阂上——离死亡最近的永远是目送生命的凋陨。
她穿着黑色的西服,胸口别着白丝巾和白菊花,头发低低地扎着,唱着祷告的歌曲。
风一吹,宁又声胸口花朵的花瓣飘飞,悬在空中,又分别落在两位的墓碑前。
宁又声为他举行葬礼之后的那个周末,带着星愿的孩子们在公园里玩,她的头发被陈婧指挥着让孩子们一起编成长长的麻花辫,插上了许多小花。
孩子们叫她“长发公主”,叫手里拿着树枝当权杖的陈婧“森林女王”。
春天,万物复苏,但冬日的事物正在消散。
宁又声问他们:“你们觉得生命是什么样子的?”
有孩子捡起一朵小花挂在耳边:“生命是一朵漂亮的花。”
有孩子说:“生命是落叶,落叶会变成大树的养分,大树又会落下新的落叶……我好像还没有见过树老死诶……”
有孩子故作深沉:“生命的价值不在于长度,而在于宽度。”
……
宁又声笑着问:“生命怎么用价值衡量呢?”
孩子们继续七嘴八舌地探讨。
落日时,宁又声辫子上的花儿都枯黄了,在头发上,草本的清香化成了植物尸体的腐臭。
陈婧帮她一朵朵摘掉。
——我知道你还想问什么,我知道人都会死的,所以我懒得花钱买健康了,顺其自然就好。
岁月峥嵘,荣枯有数。
宁又声想:说句不好听的,谁的生命能被“价值”衡量?人都是会死的,轻于鸿毛重于泰山的话未免太过势利,行为可以被评判,但生命本身不能。
花的生命会比人的生命价更低吗?或许不是。
“老人”走了之后,她突然一跃成为了捕梦盒的最大股东,除了这一层身份之外,她还依旧是那个热爱声音和声音带来的一切的拟声师。
王晓芳问:“又……又声老板,你会离开我们吗?”
宁又声的回答是:“怎么不叫‘又声姐’了?”
王晓芳抱着她的胳膊说,就知道宁又声不为强权俘获。
宁又声提议成立了“星星乐园”社会公益基金会,以“老人”的名义——她觉得,他该被记住的。
江聆为宁又声洗头的时候问:“你会打算一辈子留长发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