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尝抬手之间,向里徐徐注入妖力,碎片便如一方宝镜般,逐渐显露出清晰的景象,边缘支离破碎,内里的颜色却愈发流光溢彩。
就像认出华尝那样,祁宁安一眼就认出了唐崔。
光片里的场景,是二人离开时那处河畔。
唐崔跪在原地,眼泪混着泥土糊了满脸,天上似乎下起了下雨,眼见水位越来越高,柳三十试图扶他,却被他猛地甩开。
画面流转。
唐崔像疯了一样,开始近乎自虐般地寻求仙术妖术,他变卖了所有值钱的东西,只剩下了一座空荡荡的宅院,换来一堆堆真伪难辨的东西。
他坐在院中的石桌旁,彻夜不眠地翻阅,眼底布满了血丝,身形也迅速消瘦下去,原本就单薄的身影变得愈发瘦削。
唐崔还是没有用二人留下的东西,祁宁安分明给他留下了很多金银,他却再次跑去码头边,重新做起曾经的活计,只为了多攒几个铜板,去恭维那些招摇撞骗的神棍。
他扛着沉重的麻袋在烈日下踉跄,对他呼来喝去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脸上是麻木的卑微。
但他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的挣扎,在无尽的命运中激不起半点涟漪。
此时的华尝面貌还甚是年轻,她消除了二人与她起冲突的记忆,甚至陪唐崔一起找寻根本不存在的两人。
眼前画面一转,陈旧的木门被人从外推开,唐崔许久未回到这处,随着门被打开,整个屋子扬起细小的灰尘。
正屋一切依旧,连碗筷上的蛛网也不曾变过。
唐崔似乎沧桑了很多,少年的外表被他活成了七老八十,他走到桌边坐下,丝毫不在意满凳的灰尘。
桌上有一张信纸,祁宁安认出那是自己随手写下的。
唐崔也在那一瞬看见了那纸,面上惊愕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当即拿起纸察看起来。
但他只看了一眼便愣住了,随即露出一副极为复杂的神情。祁宁安在一旁看着却是半点波澜不惊,对他这样的表现并不在意,华尝不禁有些好奇上面的内容。
景乐渝微微侧目,不动声色看向专心致志的祁宁安,那字条上的字也随之显现。
“穷。”
一张干净的信纸单单躺了一个大字,唐崔面色有些僵。
不知他有没有认出那字是祁宁安写的,半晌,空气中传来唐崔的声音,他说,“唉。”
哪怕他知晓祁宁安当初说的,只是用来哄骗他的手段,什么被抓回锦都,什么想念他,通通都是假的,但他还是装作傻子,只要二人不会再离开,信了又何妨。
只是这些话都算不得数罢了。
纸上一个大字,字体工整娟秀,未透出半分旁的心思,可唐崔仿佛能想象到她写下这话时的情景,虽如常般刻薄,却好歹未把他忘记。
两滴泪啪嗒啪嗒滚落,却未落在光滑的桌面上,穿过数不清的记忆,仿若与此时华尝手中的一滴泪重叠。
华尝也落下一滴泪,和唐崔的泪几乎要跨越一千年的鸿沟,汇聚在一起。
祁宁安冷眼看着,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等待她的下文。
“我本是一只寻常黑猫,无意间饮下龙血,才有机会修炼成了人形,雷劫时,又恰好被那龙挡住,才活到了现在。”
“本来想要寻到那人报答恩情,未想到我的恩公还是一个尚在襁褓的男婴。”
突如其来的念头席卷而来,祁宁安微不可察蹙了蹙眉,“那男婴是谁?”
虽然已有察觉,但听她亲口说出,祁宁安还是有些恍惚,下意识扯了一把旁边男人,突然也有些想叹气。
“唐崔的父亲乃是海中龙王,但他的母亲只是一介凡人。”
“多情的龙王并不知晓唐崔的出生,也没有在意一个小小的妃子出逃。”
华尝又情不自禁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