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吗?死了吗?”李星月紧张兮兮地攥紧杨武的胳膊,急切地询问着床边查探的怜童,根本没心思搭理两个中的任何一个。
“哼……”杨武冷哼一声,别别扭扭地看了她一眼,但见李星月神情紧张不似作假,终究没再烦她。
“呵。”王重晚也冷笑一声,抱着胳膊斜倚在一旁,轻轻地打开扇子摇了起来。
怜童把那人扶在床上做好,探了探他的鼻息,转脸赔笑道:“活着,还活着呢。”
“药来了药来了!”门外着急忙慌跑进来一个小厮,手中高捧的碗里热气腾腾。
王重晚把扇子一合,百无聊赖地敲着自己的掌心:“端给我看呐?还不滚过去喂他喝下去!这点儿小事还要我说吗!”
“是!是……”小厮吓得一个哆嗦,差点把碗直接打翻,战兢兢端过去,虚蹲着给他舀出一勺药。
但他只伸出手来虚空想要抓住什么,差点碰打了小厮手里的药碗。小厮眼疾手快地赶紧扶住,泼出来的热药登时烫得他小声吸气,他龇牙咧嘴地换了只手端过药碗,用那只伤手按住那人,咬牙切齿间挤出一丝笑意:“哎,哎~您别着急,您慢点儿~”
“咳咳咳……求,求求你……”那个人半倚靠在床头喘气声嘶如破风箱,一手攥紧小厮的胳膊,一手不由自主地探向自己的颈间,“帮帮我……找……找项链……我娘的骨头……”
李星月眨了眨眼睛,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呢,就见那个怜童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捧到王重晚面前,邀功道:“大郎君,他说的就是这个玩意儿~”
那是一根脏得黢黑、毛剌剌硬邦邦的麻绳,上面拴着根细瘦短小的骨头——李星月的瞳孔微微一缩——那大概是人的小指尾骨。
床上那人瞬间激动起来,挣扎着又要翻身下床,嘴里含混不清地呜咽起来,像是在喊娘又像在叫爹。
形容凄惨、声音悲切,如噩梦再现。
李星月忍不住后退一步。
杨武叹息一声,也不禁心生悲怜,只怕李星月感之尤甚。他垂眸看向李星月,果然见其一副神游天外怔愣之样,双手握着自己的胳膊,喃喃地叫了一声:“小武哥哥……”
他知道,李星月大概是又想起了之前的恐惧了。
人的尸骨,李星月也是来咸安这趟途中生平第一次见到。
那是个蓬头垢面、袒胸露乳的女人,猩红的眼睛正用一双血肉模糊的手迅速而狠辣地撕开地上的一团软肉。
李星月端着一碗才煮好的粥,小心翼翼地靠过去,问她:“你在吃什么呀,需不需要我……”
那女人猛地趴下身子想要藏住自己的吃食,扬起脑袋恶狠狠地盯着她,猩红的眼底泪光如剑,喉咙间咕隆作响:“滚开!这是我的!想吃就用你自己羊来换!”
羊?
李星月稀奇且纳闷地往她怀里看去——那哪里是什么金贵的羊崽子,地上露在妇人怀抱之外的,分明是一只热气腾腾、烧红滚烫的,婴儿的手臂。
李星月的脑袋一下就空白了,她情不自禁地倒退一步定在原地,一双眼睛却是眨也不能眨地直勾勾地盯着那节红色的手臂,眼前似乎有无限的血色和着黑暗不停地从妇人的身下蔓延出来。
“你,你要……”李星月卡壳了一般,仿佛非要把这句话说完,却被一股奇诡的震撼摄住心神一般,怎么也说不完。
就连耳朵里的声音都变得模糊起来,远远的似乎传来杨武的叫唤声。
李星月的感情在嘶嚎着让她丢下粥碗赶紧跑,有多远就跑多远,一直跑到天尽头、李煊和陈澹宁所在的地方去。但是她的脚下生了根一样,一动不动。
直到不知从哪里蹿出来的一个男人举着块硕大的黑色石头从妇人的头上砸下,一瞬间惨叫刺破天际,庞然的鲜血迸溅出来,泼了李星月满襟。
男人踹开妇人,终于让那个小小的、肿胀的红色身影得见天日,仅此一瞬,他便被男人拆下一半的手掌衔在嘴里,剩下的囫囵抱在怀里飞快逃走。
李星月的瞳孔瞬间凝如针尖——那个!那个!那个……的眼睛还张着!!
一柄刀闪电一般切断男人的右脚,那是李星月的刀,但李星月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出了刀,她全身都止不住地发抖,密密麻麻的寒意一层又一层地从她脚底蹿起来,紧紧地缠住她的脖颈,一声又一声地催她:“看呐!看呐!”
“星月!”
分不清是谁的声音,李星月被人满满地抱在怀里,那个人强硬地掰着她的脑袋把她的头转到自己怀里:“别看,星月,别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