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客气,但是问得直白,直截了当地将那层薄如蝉翼的帷幕撕开一角。
席上有几人正举盏说笑,听见这句“何种心思”,都不由自主一顿。有人干笑两声,佯装没听见,低头去拨弄案上的花。有人则眼珠一转,暗暗竖起了耳朵。
史湘云默然。
她对公主,是何种心思?
是那日金殿之上,惊鸿一瞥的心动?还是御花园中,那不敢说出口的悸动?
可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男装,想起那不可告人的身份,所有的心思便都化作了飞灰。
“臣只是臣。”史湘云慢慢开口,将杯中酒饮了一半,才将余下的话沉稳地吐出来,“公主垂青,是臣的福分。”
她还有下半句没说:即便做了驸马,亦只是臣。
只是如今婚事尚未公开,她作为准驸马,自然不应当主动提。
【是是是,你只等皇帝到时候在紫宸殿上当众宣布,然后打太子和尔朱豪的脸,对吧?】系统一心只想看热闹。
尔朱豪盯着她,“只是福分?”他追问,似不肯就此罢休。
“只是福分。”
这四字一出,她只觉得自己,亲手将心里那点不合礼法的悸动一并钉死在里头,再不许透半分风声。
哪怕是真的成了驸马,过了门在公主府里,她也会待在自己的小院子里面,恪守臣子的本分。
风声一紧,吹得帘角作响。花香浓到极处,竟有些发腻。
尔朱豪盯着她看了半晌,良久,忽然低低笑了。
“探花倒真是个妙人。”
湘云抬眸,略略蹙眉:“将军此话怎讲?”
“原本我以为探花是个风流情种,如今看来……公主看上的人,竟是这般木讷。”
尔朱豪站起身,动作利落,居高临下地整了整衣袍。
“不过也好。探花既无此意,末将便不算全无指望。”
说罢,他再抱拳,神色已复归军中惯有的爽利:“改日再会,史探花不妨来看看营中,末将如何舞枪。”
话音未落,人已转身,大步离去,衣摆带风,好不得意。
湘云目送他走远,只见他略一俯身,与上首公主太子所在方向行礼。
公主却只是淡淡点头,目光从他身上掠过,又不着痕迹地朝湘云这边转来。
【完了。】系统叹气,【我的探花,驸马都尉大人,你刚才那番话,不就是明明白白告诉他,‘你只管去追,我绝不拦着’么?简直是把公主往他怀里推。】
“我说的,是实话。”
她如今女扮男装,脚下走的是刀尖上的路,一步走差了,便要万劫不复。
“系统。”史湘云在心里低语,“公主喜欢的是男子,是能为她撑起一片天的夫君。而我,是女子。”
这最后几个字说完,她轻轻按上胸口,那里束着的布带勒得她生疼,活像时时刻刻提醒她,这副“探花郎”的躯壳是如何得来,又当如何维持。
【假设如此,所以呢?】系统倒问得平静,【你因此就要把她往别人怀里送?】
“所以,我即便喜欢她,也不能耽误她。”史湘云闭了闭眼。
她不过是一叶浮萍,误入龙潭凤池之间。
她如何敢伸手,去截那本应锦绣坦途的一段男女之情?
系统静了许久,连往日惯有的打趣都收了。
【宿主,你聪明一世,怎么偏在这事上犯了痴?你可曾想过,公主喜欢的,或许就是你这个人?】
“断无可能。”史湘云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绝,声音在心底发颤,“她只当我是个男人。”
【那又如何?】系统慢慢道,【我看那昭明公主,眉眼间自有一股决断之气,是个心里极有主意的人。这世间礼法未必困得住她。你何必替她拿主意,又何必……未战先降?】
【她喜欢的是你说话的样子,你看她时的眼神,你下笔时的锋芒,你喝醉时的嘴硬心软……这些,可有分什么男女?】
“她若知我是假,多半要先杀了我。”史湘云苦笑了一下,“又谈什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