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科长一家三口坐着吉普车回县城了,王书记要视察砖窑,便没跟车走,家福叔派人去杏花村生产队找柳长江借拖拉机,送王书记去后沟村。
冯科长临走撂下了二十块钱外加二十斤粮票,说是他们三口的伙食费,蓝老师还特意留了一罐没开封的麦乳精给家福婶子,家福婶子紧紧抱着那罐麦乳精跟抱着什么宝贝一样,出来送人都没舍得放下。
等吉普车没影儿了,大顺媳妇儿瞄了眼婆婆怀里的麦乳精道:“早上我送饭的时候,蓝老师正给她家小东冲这个麦乳精喝,闻着可香了,蓝老师说这个小孩子喝最好,要是虎头也能喝一小碗,肯定长的更壮实。”
旁边的二顺媳妇儿心里不忿可不敢言声,因为她没给郑家生小子,她去年生的是闺女,虽然公婆表面儿上并没明显偏袒大哥大嫂,可谁都知道公婆最疼的是孙子,这罐麦乳精十有八九都得给虎子吃了,自己闺女捞不着。
谁知一向不管家里事儿的公公忽然开口道:“既然这麦乳精对小孩子好,就给虎子妞妞分了吧,一人半罐。”
二顺媳妇儿高兴坏了忙道:“哎呦,我们妞妞可真有口福,都能喝上城里的麦乳精了。”
大顺媳妇儿自自然不满,可不敢说话,要是婆婆自己还能小声反驳两句,公公是真不敢,只能盼着婆婆偏着大孙子,分麦乳精的时候分给些,自己也想尝尝麦乳精是啥滋味儿,但这会儿得下地挣工分,一家子都指望着工分活呢,要说公婆偏心其实最偏的不是虎子,是小叔子三顺跟小姑子郑兰。
一家上下,只有三顺跟郑兰不用下地干农活,三顺还好,虽然不下地却是个能折腾的,手里总有钱花,时不时还会贴补家里,不算白吃饭,可小姑子却是只花不挣的,而且花的最多,学费书费书本钢笔墨水哪一样不是钱,这还不算,每年还得做新衣裳,全家上下就她有新衣裳。
说到底是女孩,早晚都要嫁人,上这么多学有啥用啊,不是白花钱吗,回头得想法子才行,不然自己两口子再下力气,到头来也都得便宜别人。
大顺媳妇儿虽没明说可她那小心思谁都看的出来,归南跟三顺道:“这么看你家也不太平啊。”
三顺:“我大嫂这人刚嫁过来的时候还算老实,可自从生了虎子就开始算计上了,她是怕爹娘拿大哥挣的钱供兰兰上学,想分家单过,我二嫂也是这个心思,只是我爹没发话,她们不敢提。”
归南:“可这么下去也不是长事儿,矛盾若不解决,最后肯定会爆发的。”
三顺:“我倒盼着爆发呢,到时一分家各过各的日子,多清净,这么混着过,大嫂二嫂还以为我跟兰兰占了大哥二哥多大便宜呢。”
归南:“家福叔能答应分家?”
三顺叹了口气:“就是我爹不答应,才分不了吗,不过也是早晚的事儿。”
归南:“怎么说。”
三顺:“等兰兰考上高中,不分也得分了。”
归南点头,是啊,高中跟初中不一样,挑费更大,这时候一般的农村家庭供一个孩子上高中都得举全家之力,就算大顺二顺愿意供妹子上学,俩媳妇儿也不答应,到时闹起来,不分家也得分家。
归南问三顺:“如果分了家你怎么打算?”
三顺:“还能怎么打算,要分家的是大哥二哥,我又不想分,他们俩分出去过就好了。”
归南:“你的意思是你给你爹娘养老,供你妹子上学。”
三顺点头:“就算咱这养鸡场搞不成,大不了我去收鸡蛋,多倒腾几趟,怎么都够了。”
归南:“咱这养鸡场还没干呢,你怎么就打退堂鼓了。”
三顺:“不是我打退堂鼓,我是真不知道从哪儿下手。”
归南:“你是不是傻,谁给钱就从谁下手呗。”
三顺一愣:“你是说从县里下手。”说着一个劲儿摇头:“不成,不成,县里的大领导咱一个都不认识,咋下手?”
归南:“谁让你去找县里领导了,不是有王书记吗,咱们做好计划让王书记报上去给县领导看,县领导若是觉着咱生产队的项目可行,一点头,养鸡场不就成了。”
三顺:“你说的容易,可才能让县领导觉得咱们生产队的项目可行呢。”
归南:“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三顺睁大眼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归南:“就是你,你不是说经常帮家福叔写材料吗,这次也一样,你想怎么干,写个详尽可行的计划书,记得千万别整那些虚头巴脑儿的套词儿,直接阐明为了什么干,能为县里解决什么问题?”
三顺:“搞副业当然为了咱桑园村社员都能过上丰衣足食的好日子,可咱桑园村的养鸡场在青山公社下面,能帮县里解决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