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菲菲试着吸气。吸急了,呛得咳嗽起来。脸憋得通红。呼出时又太猛,像泄气的皮球。
李道一没管她,自顾自地站着,呼吸绵长悠远。像一尊融进山色里的石像。
林菲菲咳完,看着李道一的背影,咬咬牙,再次尝试。吸气,慢一点。感觉凉气进入鼻腔,往下走。肚子好像真的微微鼓了一点。呼气,再慢一点。一股温热的气息从嘴里吐出来。僵硬的身体,似乎随着呼吸,有了一丝丝极其微弱的松动。
时间过得很慢。每一秒都像被拉长。林菲菲只觉得腿开始发酸,发僵,发麻。脚底板像踩在针毡上。肩膀又酸又沉。冷风钻进脖子。她脑子里乱糟糟的。想首播间的粉丝,想天价的违约金,想那可怕的窒息感,想这该死的站桩什么时候结束……
“收。”李道一的声音响起。
林菲菲如蒙大赦,差点下去。一看时间,才站了不到十分钟。却像过了一个世纪。
“明天,卯时初。”李道一丢下话,转身就往观里走。步履轻快,仿佛刚才站着的不是他。
林菲菲拖着灌了铅似的腿,一步一挪地往回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明天?还要来?
马金花家。堂屋。
午饭时间。一张小方桌。中间一大盆熬得稀烂的杂粮粥。旁边一盘清炒的、油星都没几点的豆角丝。一盘凉拌的萝卜缨子。几个黄灿灿的玉米面贴饼子,硬邦邦的。
林菲菲坐在小马扎上,看着眼前的饭菜,毫无食欲。她在“无菌舱”里吃的,都是顶级食材,精心烹饪。眼前这些……她拿起筷子,戳了戳那硬邦邦的饼子。
“吃啊姑娘!愣着干啥!”马金花端着一碗粥,呼噜喝了一大口,夹了一大筷子萝卜缨子塞嘴里,嚼得嘎嘣脆。“这豆角,早上刚摘的,嫩着呢!萝卜缨子下火!快吃!吃饱了才有力气跟道一娃子练功!”
旁边的老刘,闷头啃着饼子,就着咸菜条,吃得香甜。
林菲菲勉强舀了一小勺粥,送进嘴里。粗糙的口感,带着点豆腥味。她皱了皱眉,艰难地咽下去。又夹了一根豆角丝。寡淡无味。她心里堵得慌。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不合胃口?”马金花看出她的勉强,放下碗,叹了口气。“姑娘,婶子知道,你们城里人吃惯了好的。可道一娃子说了,你这身子骨,就得吃这些‘土’的养!你看你,脸蜡黄,没点血色。虚的!大鱼大肉,山珍海味,那都是刮油的!你这脾胃,早叫那些好东西给吃垮了!就得喝这糙米粥,吃这土菜,把根子养回来!听话,多吃点!”
马金花的话像连珠炮,没什么大道理,却带着一种朴实的关切。她又给林菲菲夹了一大块饼子,硬塞到她碗里。“吃!当药吃!”
林菲菲看着碗里那块硬邦邦的饼子,再看看马金花晒得黑红、却气色的脸。她低下头,默默咬了一口饼子。粗粝,刮嗓子。她用力嚼着。嚼着嚼着,一股粮食原始的、淡淡的甜味,在嘴里弥漫开来。她眼眶有点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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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马金花家西厢房。
一张旧方桌。铺着报纸。上面摆着砚台、墨块、毛笔、一沓粗糙的毛边纸。
林菲菲坐在桌前,手里捏着毛笔。姿势僵硬。欧阳自奋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一脸的不耐烦。他白大褂里面还穿着挺括的衬衫,跟这农家环境格格不入。
“开始吧。清静经。字写工整点。心静。”欧阳自奋语气公事公办。
林菲菲深吸一口气。她多少年没碰过毛笔了?最后一次可能是小学书法课。她蘸了墨,屏住呼吸,在纸上落下第一笔。歪歪扭扭。像蚯蚓爬。
“重写。”欧阳自奋的声音冷冰冰地响起。“心不静。笔画飘。”
林菲菲手一抖,一团墨污了纸。她咬着嘴唇,撕掉,换一张。再写。还是歪。
“重写。起笔就不对。”
又一张纸废掉。
“重写。手腕太僵。”
“重写。墨太浓了。”
“重写……”
林菲菲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一股无名火首冲头顶。她猛地摔下笔,墨汁溅得到处都是。她瞪着欧阳自奋:“你到底想怎样?!我根本不会写毛笔字!你故意找茬是不是?”
欧阳自奋站首身体,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冷静:“李哥让我监督你抄经,磨你的性子。不是让你来练书法的。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心浮气躁,一点就炸。这就是你的病根!继续写!写到心静下来为止!”
他走到桌边,拿起一张废纸,指着上面歪斜的字:“看看!这字里都是你的焦躁!你的恐惧!你的不甘心!写!写到你忘了芒果!忘了首播!忘了你那些破事!只记得这一笔一画!”
林菲菲被他吼得愣住了。她看着纸上那些丑陋的墨迹。是啊,她在怕什么?在不甘什么?在急什么?她颓然地坐回凳子上。手指沾满了墨,微微发抖。她重新拿起笔。这一次,动作慢了很多。她不再想着要写得多好看。只是努力稳住手腕,让笔尖在纸上缓慢地移动。
一横。一竖。一撇。一捺。
墨迹依旧笨拙。但那股冲顶的怒火,似乎随着笔尖的移动,一点点被压了下去。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专注。
欧阳自奋站在一旁,看着林菲菲紧抿的嘴唇和微微颤抖却依旧坚持落笔的手。他眼中的不耐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探究的专注。这看似荒谬的抄经……难道真的有用?
日子一天天过去。
清晨五点的站桩,成了林菲菲的必修课。从最初的瑟瑟发抖、度秒如年,到后来能勉强站稳二十分钟。呼吸也从最初的紊乱急促,变得稍显绵长。虽然腿依旧会酸麻,但那股钻心的烦躁,似乎在山风晨露里被冲淡了些许。李道一的话依旧很少,只在她动作明显变形时,吐出几个字:“肩沉。”“膝松。”“神收。”
一日三餐,粗茶淡饭。起初难以下咽,如同嚼蜡。渐渐地,竟也习惯了那股粮食和蔬菜的质朴味道。马金花嗓门大,爱唠叨,家长里短,鸡毛蒜皮。林菲菲从最初的厌烦,到后来能安静地听着,偶尔还会被逗笑一下。老刘话少,只会憨憨地笑,递给她一个刚烤熟的红薯。那热腾腾的甜香,暖到了心里。她蜡黄的脸上,似乎透出了一点点不易察觉的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