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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3章 杀人的附子（第1页）

李道一看了他一眼，嘴角似乎有极淡的弧度，又似乎没有。“想来，就来。”

罗文家住在合川市的老城区。一片低矮、拥挤的平房区，巷道狭窄曲折，电线在头顶杂织。空气中弥漫着老房子特有的、混合着潮湿和岁月的气味。

推开一扇油漆斑驳的木门，是个小小的天井院子。几盆半死不活的花草蔫头耷脑。罗文住的是西厢房。房门一开，一股阴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点淡淡的霉味。时值初夏午后，外面阳光正好，但这屋里却像是隔绝了暖意。

李道一第一个走进去。脚步刚踏上房间的水泥地面，他眉头就微微一蹙。脚下的感觉不对。不是坚实，而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虚浮”感，一股子凉气顺着脚底板丝丝缕缕地往上钻。

房间不大，陈设简单。一张老式的木架子床靠墙放着，占据了主要位置。那床板是暗褐色的硬木，上面密密麻麻钻了许多小孔。最触目惊心的是床板中央，一个清晰无比的、被深褐色汗渍浸透的人形印迹！边缘己经模糊，但躯干、西肢的轮廓依然可辨。这印迹像是一个烙印，无声地诉说着主人十几年来的痛苦煎熬。

欧阳自奋也看到了那个汗渍人形，镜片后的眼神闪过一丝震动。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墙壁，入手冰凉潮湿。他拿出随身携带的电子温湿度计测了一下，显示温度比外面低3℃，湿度高出20%。他记下数据，但没说话。环境因素，物理指标异常，这在他的理解框架内。

刘夏第一次见到这种景象，小脸有些发白，紧紧抱着记录本。

李道一的目光在房间里缓缓移动。墙壁、角落、房梁…最后，他的视线落回那张床。他没有看床板上的汗迹，而是盯着床下的地面。他绕着床走了两圈，脚步很轻，像是在丈量什么。

然后，他在床边站定，蹲下身。伸出右手食指，用指关节在床下的水泥地上，不轻不重地叩击了几下。

笃。笃。笃。

声音有些空洞，带着点闷响，和敲击旁边实心地面发出的“笃笃”实声明显不同。

李道一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声音不高，却像一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水面：

“这房子下面，以前不是平地。要么是旧时的水塘，要么…就是一口废井。”

“啊？！”罗大勇和赵秀兰同时惊呼出声，脸色大变。罗大勇嘴皮子都有些哆嗦：“李…李大夫！您真是神了！这…这老宅子下面，听老人说，几十年前真是一口老井！附近几户人家都吃这口井的水！后来…后来井水枯了，就填平了，在上面盖了房！这…这您咋知道的？”

欧阳自奋也猛地看向李道一，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强烈的质疑。巧合？还是…

李道一没理会他们的震惊，目光转向一脸困惑又带着点本能否认的欧阳自奋，平静地开口解释，声音清晰地回荡在阴凉的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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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身乃一小天地，与外界大天地，时刻交感相应，如影随形。”

他指了指脚下的地：“此子先天阳气本就不足，根基偏弱。又长期睡卧在这填平的‘水眼’之上。水属阴，其性寒湿下沉。白天阳气盛，尚可压制。一到夜间，阴气笼罩大地，这地下的阴寒湿浊之气，便随阴气升腾，自下而上，丝丝缕缕，侵蚀他本就虚弱的躯体。”

他的目光落在床上那个汗渍人形上，语气带着一丝凝重：“身体为求自保，本能地将残余的阳气提聚起来，护住心脉脏腑这核心之地。但如此一来，体表的卫外之气便如同门户大开！好比一个烧着水的蒸锅，盖子被掀开了。他体内那点本就微弱的元阳之火，夹杂着宝贵的津液，不受控制地化为滚滚虚汗，奔涌而出。这不是寻常的阴虚盗汗，而是根基动摇，元阳不固，如同堤坝崩溃般的‘元阳走泄’之症！”

他看向欧阳自奋，目光坦然：“你们讲环境致病因子，湿度、温度、微生物、辐射…我说的这‘地气’，你可以理解为一种长期、缓慢作用于人体的特殊环境场。它无形无质，现代仪器未必能捕捉其全貌，但它的影响，实实在在体现在病患身上。医者，意也。有效，便是道理。”

欧阳自奋张了张嘴，想反驳“能量场”、“风水玄学”的荒谬，想强调科学实证。但看着床上那刺目的人形汗渍，感受着房间异乎寻常的阴冷潮湿，听着罗文父母那惊骇却印证了李道一判断的证词，再看看罗文那形销骨立、气息奄奄的样子，他那些基于教科书的理论梗在喉咙里，一时竟吐不出一个字。他脸色变幻，最终只是抿紧了嘴唇，沉默地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窗棂透进来的微光。

李道一不再看他，转向罗大勇夫妇，斩钉截铁：“治病，分三步。”

“第一，立刻换房！今晚就搬！让他住到你们家阳光最足、最干燥通风、最暖和的房间去！这间屋子，暂时封了，别住人。这一步最关键，是断根！否则，后面一切治疗都是扬汤止沸。”

“搬！今晚就搬！”罗大勇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答应。赵秀兰也用力点头。

“第二，吃药。”李道一走到诊桌前，铺开处方笺。刘夏立刻把钢笔递过去。

笔尖划过纸面，沙沙作响。药方很快写好，却与欧阳自奋见过的所有止汗方子截然不同。没有玉屏风散固表，没有当归六黄汤滋阴降火，也没有浮小麦、麻黄根之类收敛止汗的常用药。

方子上赫然写着：

制附子（先煎）6克，干姜10克，炙甘草10克，生龙骨（先煎）30克，生牡蛎（先煎）30克，山萸肉30克，炒白术15克。

欧阳自奋忍不住凑过去看。一看那“附子”两个字，他瞳孔骤然收缩！作为西医，他对这味剧毒中药的毒性再清楚不过！再看干姜、龙骨、牡蛎…这哪里是治虚汗？这分明是…！

“李哥！”欧阳自奋声音都变了调，“附子！干姜！他这身体虚成这样，形销骨立！津液都快耗干了！你用这些大辛大热的猛药？！这…这不是火上浇油是什么？会出人命的！这是典型的‘虚不受补’啊，李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