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纹地毯压住的沙发左脚下。
以及叔叔婶婶睡觉的床板背面,用胶带牢牢粘着,要用的时候撕下来,用完再放回去。
她记得,从很早很早以前,叔叔和婶婶便经常往食物里洒下异味粉末,趁夜间‘教训’客人。或剃光他们的头发,或刺破他们的眼球,最最生气的时候干脆削断一根手指。客人们往往无所知觉,直至第二天清晨才嗷的一声发出惨叫。
但那仅是‘仁慈’的‘小打小闹’而已,勉强能称为恶作剧。
叔叔原话是这样说的。
为什么会发展到杀客人的程度呢?叔叔为什么死掉,她问婶婶,婶婶搪塞。
问哥哥,哥哥只笑说,游戏结束,一切就能恢复原状。
“在想什么?”
“该睡觉了,小雪。”
两根修长的指节抽走小刀,祝小雪侧头,意料之中望见哥哥脆弱美丽的面容。
如清竹,和那种、到处磨得光溜溜的玉石一样,交杂丝丝缕缕病态的白色皮肤。
她立即娇气地举起胳膊,等哥哥抱自己到床上。
祝书与向来惯她,不仅把人抱去床沿,半跪着为她脱掉鞋子、袜子,整整齐齐摆好。触地的裤脚往上抬起,再替她盖好被子,脚步浅浅地去关上灯。
光源一旦消失,整个世界真正沉入夜幕。
缥缈的风雨声穿插细微的衣料触碰,他刚躺下身,祝小雪化作没骨头的幼鸟般亲热贴上来,自发挤进他的怀中。
祝书与也熟稔地搂住她,她扭来扭去,不停调整姿势。最终一条腿搭在他的膝上,另一条腿横压腰肢,将毛绒绒的脑袋埋进颈窝。
可算满意了,揽他的脖子开始软声软气地,列举客人们数十项罪状:
“他们一下要吃这个,一下要喝那个,一点都不礼貌,讲话特别大声。”
“把房间弄得乱七八糟。”
“欺负多多,威胁叔叔,说我是土包子……”
甜腻的呼吸扑在突起的喉结上,从妹妹口中吐出的音节黏黏糊糊,每一个字都有如糖浆。
祝书与一条一条耐心倾听着,没有打断,偶尔以下颌轻蹭她的发顶作为回应。
双方交缠的发丝随之释放出香气,说起来,哥哥身上总是充盈着股清淡的气味,很好闻。即使不说话,一样从全身皮肤毛孔溢出来。
他长得好看,眉目柔美,性情温顺和煦,只可惜,太高了点,骨骼生长得过于粗大以致破坏掉这份纤弱的美感。几乎每个见过哥哥的人都这么说,然而他们不了解,哥哥一开始并非如此。
伶俐,好动,拥有一头利落的短发,据说哥哥小时候与其他男孩没有什么不同,至多体弱一些,容易生病,不爱晒太阳,因而唇色较淡,经常在厚厚的窗帘后面躲到晚上才出来玩。
九岁那年,他照常踏着月光跑进森林,出来时手上多了一个可爱的婴儿。
传闻许多小动物会把睁眼见到的第一个东西认作妈妈,祝小雪大约具有同样的天性。牙牙学语的年纪,不论叔叔婶婶如何教导,她始终固执地认为自己是一只小宝宝,而哥哥就是妈妈。
准确的说,白天做哥哥,晚上做妈妈。
宝宝天生就该和妈妈睡在一起,妈妈要拍宝宝的背,唱歌哄宝宝睡。妈妈要有温暖的手指,长长的乌发,充满爱意的眸光嗓音,乃至,柔软的胸脯。
可哥哥的胸部十分平坦,既不好抓更没法吃,不怪小鬼失望,哇哇大哭。
于是他才刻意保养头发,清淡饮食,包括反复锻炼肌肉,直至那个部位变得无比充实,富有弹性。可以轻松被一只小手捏成各种形状,枕起来比鹅毛更加舒适。
当然,在此期间,任性的小鬼渐渐长大,自然而然,不再需要香甜的牛奶和男性妈妈。多遗憾啊。
每每想到这里,尤其面对明亮的镜子时,他总抑制不住,静静地、几不可闻地叹一口气。
到底是一名青年,哥哥又比较内敛,不论空虚的情绪怎样积累倾轧,也没法坦然地对妹妹说出“再把我当成妈妈吧,好不好?”、“我明明那么努力,难道你这么快就厌倦了吗?小雪已经一点都不想从哥哥这里继续得到哺育和安抚了么?”
……那样不知廉耻、扭曲怪异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