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品评估
如果说展品设计人员的职责是编码博物馆想传递的信息,让编码在展品中的信息能被观众较容易解码而不感到困惑,那么评估就是从观众那里接收反馈信息的一种方式。传播是个双向的过程,如果不通过评估来听取观众的意见,那么就不能判定展品做得是否成功。同时博物馆针对观众的研究考察了博物馆参观体验大概的性质,以及由此对观众产生的多种影响,而评估研究相对博物馆观众研究来说更具体,它主要考察某个展品是否达到了特定的目的。在观众市场竞争越来越激烈的背景下,评估研究可以帮助确保展品满足了观众的需求和期待。而且,在持续增加的财政压力下,博物馆不得不给资金提供方一个满意的交代。那么评估就变得不可或缺。[9]
近年来英国、美国评估研究的增多也反映出展品领域的日益专业化,这有助于博物馆更高效地筹划和整合资源,并更有效地定位展品的目标。[10]评估的重点在观众的体验,这样有助于引导博物馆员工更多地关心观众的需求,而不再是以自我的期望或者以“产品”为中心。[11]做观众调研仅仅是因为其他人都在做,用以确认已知结论,或者确定决策的合法性,这都不足以成为向评估项目投入资源的理由。评估成功的关键是获取可靠的反馈信息,进而加工信息,进行分析,尽管有时候得出的结论是与期望相违背或较难接受的,但真实有效的信息能帮助博物馆做出正确的决策;相反如果采集的信息是无效或者不真实的,那么就很可能误导博物馆做出错误的决策。[12]总之,评估成功的关键是要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采取正确的方法,且要有信心接受调研的结果,不管这个结果是不是事与愿违,因为调研结果代表着观众的观点和行为。[13]
观众调查
评估不是偶尔的一次性买卖,好的评估策略是展品项目的重要部分。评估项目进行的第一步是要在给定的人力和预算,以及时间约束等情况下将目标进行优先排序。最重要的一步是进行大规模的公众调查,包括观众的社会经济状况、人口统计学的各种属性,以及他们的偏好。如果博物馆自身能界定实际来参观的观众,那么他们就能对自己界定的目标观众进行小规模的调查研究。[14]一般的方法是进行随机抽样的问卷调查。一般来说,对样本询问的问题越具体,得到的结果越有用。随机样本结果的有效性取决于一定的抽样规模,而不是任一给定的人口比例。样本量的增加会使调查的精确度增强,但是这并不一定保证样本的有效性也会同程度地增加。[15]因此在有限的资源保障下我们只得对样本的精确度做出一定的妥协。英国85%的博物馆公众调查样本量都在350份以下(平均279)[16],原则上如果想要做交叉列表分析,随机样本数一般要在500以上,但是实际往往没办法保证。[17]
对观众的基本信息、态度和行为进行研究显然要比分析观众为什么会选择来博物馆而不是别的旅游景点要简单得多。一位美国学者针对艺术博物馆的观众做了一个样本量500以上的大规模电话调查,将公众分为经常去博物馆的、偶尔去的和不去的三类,研究他们到访博物馆的形式和态度。针对平时不去博物馆的人的意见和态度,调查方法更多是采用焦点小组访谈的定性研究方法,尤其是某些新展品以某类群体为目标,但是却吸引不来这类观众应该采取此研究法。[18]
在摸清现有观众和潜在观众的基本特点之后,就可以对目标观众群进行深入的调研了。评估工作的时间安排是非常重要的。[19]在展品开发的过程中越早进行研究,就能越早地发现问题,从而还有矫正的机会。
前置分析
前置分析是要研究已确定的目标观众,分析他们的态度、理解能力和已有的错误观念等信息。前置分析的方法一般是焦点小组法,其中要使用到故事板和插图来激发公众让他们给予一些反馈,从而从有限的样本量中获取尽可能具体的信息。这也是尤里卡儿童博物馆采取的最主要的评估手段。当然也有可能采取定量研究,如果某些展品的性质足够明晰,则可使用较传统的市场调研方法。例如,作者为位于谢菲尔德的国家流行音乐中心开展了一项定量研究,收回问卷430份,调查观众对博物馆主题展品主题的喜好程度。
形成性评估
形成性评估是在展品模型测试阶段对观众的反应做调研,测试模型可能会摆放在展厅也有可能在幕后单独摆放。在开发前期做此项评估是用来测试观众能否理解展品的目的,展品说明和标签是否足够清晰明了,灯光与摆设是否合适,开关是否便于操作等,简单来说就是测试观众是不是喜欢这件展品。这么做的另一个好处是在模型阶段发现失误便于修正,否则再要更改已经成型并在博物馆使用的展品成本就太高了。在确定了目标观众群体之后,从每个群体中随机抽取25~30名观众作为样本就可以完成调查。当然,正规程序要求展品修改后再做一次测试,多次反复以期做到最好。
总结性评估
展品的总结性评估是研究布展完毕之后,观众实际上怎么利用这个展品的。如果在这个过程中发现问题,也需要补救。这是个相对来说最容易的评估,却可能带来代价最大的改动。总结性评估的方法多样,包括问卷、深度开放式访谈、结构化访谈、观察和跟踪等。观察和跟踪可以考察观众实际的流动方向、哪些地方吸引观众、哪些地方能让他们多花几分钟,这可能对展品的空间设计提供非常重要的信息。[20]有些评估专家提倡采用多种方法综合评估,以确保研究结果的严谨、可靠和深度。[21]例如,波莱特·麦克玛纳斯(PauletteMus)采用了一连串的技术手段来多重验证(triangulate)每个研究得出的结论。麦克马纳斯在伯明翰博物馆采用了不下9种方法从多个维度来研究调查所得,包括观众的人口统计学特征、观众到访的体量和模式、展品对观众的情绪和智力的影响、视频展品的效果的深度研究等。这些研究方法包括参观后的调查、观察、跟踪、对观众书面评价内容的分析以及隔一段时间后观众对展品的记忆内容回访分析等。[22]英国克利索普斯发现中心所进行的一项观众行为研究也同样采纳了一连串的技术手段,包括观察、跟踪、采访以及记录观众的口头评价等。[23]
总之,有多种方法可以用于展品评估。当目标观众的人口统计学特征、社会经济特征确定之后,就可以用小样本代替大多数群体来进行集中调查。尽管评估工作不是一劳永逸的,但是在大多数情况下,不管怎样,在展品开发过程中评估工作开展得越早越能减小以后修改的成本。显然,研究做得越多,越能确保结果的可信度,而采用多样评估方法则是取得多维度评价结果的途径。
案例研究:尤里卡儿童博物馆的展品评估
尤里卡儿童博物馆的展品评估是个非正式的、零散进行的过程。这是博物馆团队建立与博物馆向公众开放之间相隔时间较短(22个月)导致的必然结果。尤里卡儿童博物馆团队有一个巨大的优势,那就是得到了当地一所小学的支持,小学派了一名教师辅助开发,保证每周有一天时间投入辅助整个开发过程中。这样可以确保博物馆人员的设计理念能从教师的角度得以衡量,而且还可以保证概念设计出来后马上得到当地孩子的反馈。英国地方教育局(LEA)也参与开发过程,通过教育局联系考得戴尔区域(Calderdale)的各类学校参与评估,将城区与乡下、发达地区与欠发达地区的学校,以及少数民族学校和其他类型的特殊学校都纳入其中,使得评估信息来源更合理和全面。
尤里卡儿童博物馆的评估过程得力于吉莉安·托马斯。她是来自巴黎维莱特科学城的展厅之一——创新馆的资深展教专家。她把创新馆使用了长达四年的方法带给尤里卡儿童博物馆,这些方法曾促使创新馆成为巴黎维莱特科学城最成功的展厅之一。[24]吸取创新馆的经验之后,尤里卡儿童博物馆严格按照预算和时间限制来开展评估活动,这不可避免地会导致评估结果比较零散。在采纳和发展创新馆所使用的评估技术基础上,尤里卡侧重前置分析,希望在所有计划展示的主题上都先摸清儿童的想法。第一个阶段是对已有研究结果的考察:对于“我和我的身体”这一主题,健康教育机构(HealthEduAuthority)设置的小学生生命健康项目已有过研究,关于儿童的自我观念及他们对自身身体的认识进行过调查,这一项目由南安普顿大学的诺琳·韦顿(on)教授主导。[25]而对于一个致力于当代社会角色与交流的展览——“生活与工作”来说,英国贸工部资助的关于儿童对工作世界的认知研究也提供了有用的信息,即使有用程度不如“生命健康”那么直接有效。[26]这些研究成果帮助博物馆团队围绕展览的主题对儿童的观念及他们已有的错误观念有了基本了解。例如,贸工部支持的研究调查了儿童对商店场景变化的理解。当问及一个水果商的水果在进货价基础上该卖多少钱的问题时,并非所有的孩子会认为他应该卖比进货价高的价格,因为他们考虑不到门面费和利润。而且,年龄较小的孩子甚至认为应该卖得比进货价低,因为水果商转卖的是二手产品,或者水果有腐烂成本。从这个有趣的调查结果可以发现,孩子真的跟成人的思维大不相同,所以一定要注意那些在成人看起来显而易见的观念,在孩子眼里可能并不一定是清楚的。通过借鉴这样一些已有的研究成果,尤里卡儿童博物馆便能把有限的资源放在更急需解决的问题上,而避免重复投入。
“生命健康”研究也显示了孩子思维开发过程中的相似之处。而调研过程中存在的一个大问题是适用于成人的方法很可能不适合儿童,因为他们的读写能力相对较弱。因此“生命健康”调研就采用了画和写结合的方法,孩子可以用画画来表达自己的观点,并在旁边配上几个关键词。每个阶段的调研都鼓励儿童通过画和写的方式表达自己的观点,教师可以在旁边帮忙,孩子在遇到写作困难时可以请教教师,这样可以保证不会写字的孩子也不被排除在研究对象之外。很显然教师在其中起到重要的辅助作用,既要辅导孩子清楚地表达自己的观点,又不能过多地介入,问不恰当的问题,避免过于引导孩子的思想。
“生命健康”研究显示了孩子在不同的年龄阶段理解自身的方式,而尤里卡儿童博物馆能将这些研究结果糅合到展品中。孩子对于自身身体常会问到、感到困惑的问题也在研究中被辨识出来,于是尤里卡儿童博物馆的“我和我的身体”展区的展品就围绕着这些常问的问题展开。例如,“生命健康”的研究辨析了儿童如何认识身体骨骼的问题。刚上小学的那些孩子在画自己的骨骼的时候,往往会画出狗骨头的样子,而且骨头间互不相连。而且,儿童的概念很难跨文化得到理解,同样关于对骨骼认识的调研,在法国维莱特的创新馆展厅做的调研与“生命健康”的研究结果非常一致,尤里卡儿童博物馆也同样将研究结果用于他们的展品开发过程,那就是设计展品来质疑这些错误,并充分利用孩子们问过的问题和使用的语言。[27]
“生命健康”研究还没注意到儿童在成长过程中尤其是青春期的变化带给他们的知识和感受。尤里卡儿童博物馆团队希望弥补这一块,他们聘请诺琳·韦顿教授当顾问,指导调研过程中使用合适的方法引导孩子用写和画的形式表达自己的想法。尤里卡儿童博物馆非常注重整个研究过程都有学校的参与。在调研中,其中有一项是让孩子以“青少年的我第一次单独出门”为题画一幅画,并在旁边做一些注解解释他们如何成长,少年对成长有什么想法,以及他们自己(受访者)对成长有什么看法,独自出门会带什么等。接着又邀请孩子再画一幅“少年出浴”,并解释少年是如何成长的,少年对成长有什么想法,以及他们自己(参访者)对成长有什么理解。通过这样一种画和写的场景设置,就避免了直接询问造成的紧张和压力。通过在多个学校做这项实验,也能弄清文化的差异造成的影响。这样一些研究成果都用来辅助展品开发。
在“生活与工作”展区,前置分析法用到了一系列的调研方法,包括写与画、与孩子讨论、参观超市或其他生活与工作场景的幕后支持平台等。例如,在写与画的环节中,尤里卡儿童博物馆团队让孩子们发挥想象,画出车库、商店、银行和工厂的场景,并让他们注解他们的画中人们在干什么和在这样的场景中该干什么。接着,采用小组讨论的方法,问孩子们“什么是工作?”“我们为什么要工作?”这样的问题。这些10来岁的孩子提供了一些非常典型的回答。
问:什么是工作?
阿斯玛:就是那些不好玩的事情。
罗伯特:工作就是爸妈不在家时他们在做的事情。就像一些送报的男孩,他们需要做这件事但是他们并不喜欢做。
詹姆斯:是不得不花精力做的事。有时能获得报酬,有时不能。通常会使人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