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坐在地上?会着凉的。”顾南城一进门便看到南珂席地而坐,不由分说便将她扶起来。她站起来后却有些抗拒地推了推他,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他顺着南珂的视线望去,一下便猜到了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不动声色地问:“想知道密码?”
南珂蓦地看向他,明明眼里已经写满了渴望,可面上却一派平和。顾南城心里忽然闪过一丝悲哀,从前的南珂哪里会如此伪装自己,喜欢就是喜欢,讨厌便是讨厌,她的世界单纯得只有黑白两色。而如今的南珂也渐渐学会与世俗周旋,成为他和她父亲都不愿让她成为的那种人,终究还是将她逼上了这条路。
顾南城沉默着按下四个数字,保险柜的门“吧嗒”一下就开了。南珂惊奇地问:“你怎么会知道密码?”
顾南城朝书柜正上面的时钟努了努嘴,道:“时间显示十二点零五分,密码1205,你在这个家住了这么多年,难道从来没有发现过书房的这个时钟是静止的?”
南珂惊呆了,就如她不知道书柜下还藏着一个保险柜一样,她同样没有注意到书房里的时钟竟然是不会转动的。她呆了半晌,电光石火间忽然想起银行保险柜里那串所谓的密码,突然问顾南城:“我爸爸……一直有这个习惯?把时间当密码?”
“不算习惯,当年你父亲设置密码的时候恰巧抬头看到时钟没有电池已经停下,时间定格了,他就顺着用做了密码。”顾南城说着便打开了保险柜的门,从里面掏出一个精致的铁盒子打开来,展示给南珂看。
“这里是你父亲预备在你结婚的时候送给你的礼物,这套翡翠是你母亲的陪嫁品,价值不菲,还有这条蓝宝石项链,限量出售,非常适合你,这些都是他留给你的东西。”顾南城把铁盒子交到南珂手里,扶着南珂在边角的沙发上坐下。
南珂的手指一一抚摸过里面的珠宝,看得出来已经被珍藏了有些年岁,可仍然无法掩盖珠宝本身的光泽。她拿起其中的一个翡翠镯子,晶莹通透,举起来问顾南城:“这个……是我妈妈戴过的?”
顾南城点了点头,南珂这时候的表情让他微微有些心疼。这个女孩自出生起便没有见过母亲,在许多女孩还躲在母亲怀里的时候她就必须独自坚强。那么多缺失的爱,他用力想要为她补回来,可每走一步,便会发觉这想法有多么力不从心。过去的已经过去,未来的还没到来,而他能为她做的,少之又少。
“我母亲……是个怎样的人?”
顾南城拧眉想了一会儿,才说:“是个温婉平和的女人,你笑起来和你母亲一样漂亮。所以南珂,要多笑笑,那样眼里才会有阳光。”
南珂转头望向他,状似无意一般地问:“你见过她吗?”
可顾南城的表情让她失望了,他眉眼间完全不动声色,摇了摇头:“我曾经在你父亲那里见过照片,这些东西你要自己保管还是仍旧放回保险柜?”
南珂想了想,还是把铁盒子放到了顾南城手里:“这么贵重的东西,我自己收着不放心,还是你替我收着吧。”
顾南城笑着揉了揉她的头,起身按原位放回了保险柜。南珂望着他的身影,说不清心里是释然还是已经无念。他一直用谎言欺骗着她,不管是八年前还是八年后,他都像个谜一样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她被他看得通透,而她对他却仿佛一无所知,就连如今他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她都已经无从分辨。
她到现在才发现,他们的信任只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幻觉,信任这东西,顾南城从来就没有给过自己。
齐律第二次出现在南家老宅,是在顾南城出门采购食物后不久,老宅里只留下南珂和一个上了年纪的阿姨。阿姨想拦他,无奈拦不住,南珂见他找上门来,也不多说,挥了挥手示意阿姨离开。她跟齐律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了,脑子里印象最深的居然还是上次在顾南城公寓楼下瞥见的那一眼,心里不由得冷笑,果然面相这东西是极其不靠谱的。齐律生了一张敦厚老实的脸,可肚子里的小九九怕是比谁都多。
“有事?”南珂挑了挑眉,放下手中的书籍,靠向背后的沙发。
“和顾南城在这里回忆过去,还是增进感情?你父亲的死因还不明,你倒是跟嫌疑人走这么近,怎么,还是敌不过心里那点欲望?”齐律说起话来毫不客气,甚至还有些尖酸刻薄。他的本意不是这样的,可见到南珂平和的表情,心里似有一股无名之火升起,言语间便不自觉地变了味道。
南珂眯着眼睛,笑得齐律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听到南珂说:“齐律,你接近我究竟有什么目的?一而再再而三地挑唆我和顾南城的关系,是想看我们斗得你死我活两败俱伤,你或者你背后的人渔翁得利?”
齐律没料到南珂会说这些,心里一惊,不由得沉了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过是想帮你而已,你反倒不识好人心了?南珂,你道行太浅,根本就不是顾南城的对手,别被他一两句话就迷惑了。他不是什么好人,他若是好人,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位置。”
“那你就是好人了?”南珂反而笑了出来,摇着头说,“我有自己分辨是非的能力,齐律,我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也不管你是被什么人指使来接近我的,总之,我不想跟你再有任何瓜葛,请你现在立刻马上离开这里。”
齐律没想到南珂翻脸会这么快,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得罪了她,可南珂的表情分明是不想再和自己谈下去。他依旧坐在那里不动:“顾南城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这么坚定地站在他那边?”
“我没有站在谁那边,我只站在我自己这边。齐律,我不问你和乔楚是什么关系,所以也请你给你自己留点颜面。”
齐律蓦地一惊,是什么时候出的错?南珂竟会知道自己和乔楚的关系?不对,看她的样子似乎并不十分清楚,他试探着想再问下去,可南珂已经拿过拐杖勉强站起身,抬了抬下颚道:“需要我亲自送你出去吗?”
“南珂,我不知道是谁说了什么奇怪的话给你听,但你记住,你会后悔的。”
南珂对他的话不予理睬,眼见齐律离开,客厅里只剩自己一个人,这才拨通了夏洛的电话。
一个小时后,夏洛扶着南珂再次来到位于南苑路198号的银行,夏洛皱眉盯着南珂受伤的腿嘀咕道:“你就不能再等一段时间吗?你还想不想好了?你的腿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南珂摆手露出一个放松的笑容,大大咧咧道:“没关系,快好了。”
夏洛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什么,眼见南珂跟着银行经理进去后才安心地在外面坐着等候。南珂在电话里心急地说着自己已经知道银行密码了想立刻赶来的时候她心里还有些不放心,毕竟现在的南珂是跟顾南城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她的一举一动大抵逃不过顾南城的眼,选择现在来银行打开保险柜真的是最合适的时机吗?
是一封很简短的信,落款处是南震天的签名,附在信封里的果然还有南震天的印章。南珂的手抖得厉害,坐在冰凉的座椅上全身都觉得冷,她哆嗦着取出印章,呆滞了许久。直到一滴眼泪落下来滴在手背上,她才蓦然清醒,父亲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写下这封信的?这封信是留给身为女儿的她的,若不小心落到别人手里又会造成怎样的后果?父亲最疼她了,不到万不得已是万万不会留这封信给她的。
南珂仰起脸,心里像有什么东西碎了一般,五脏六腑都跟着疼起来,绞在一起,是那么痛,却要假装无所谓。她压抑了多时却还是无法抑制心底的哀伤,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下来。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走上这样一条与梦想中的截然不同的道路。她曾经关于未来的梦,有父亲,有顾南城,有难得交到的三两知己,而今,一个都不留。
原来梦终究只是给人用来幻想的。
夏洛在外面等了许久,仍不见南珂的身影。看了看时间,有些担忧地让经理带着自己去找南珂。不想才挪开脚步,就见南珂拄着拐杖慢慢从里面走了出来。夏洛一眼便瞧出了不对劲,南珂的眼睛红红的,显然刚哭过。
“怎么了?”才多久没见,怎么南珂就变得这么沮丧了?
南珂抱勉强对她笑着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只是突然有些想我父亲了,走吧。”
夏洛一路上不断地从后视镜看坐在后座的南珂,南珂比来时沉默了许多,脸色也更加苍白。她不知道南珂在保险柜里到底看到了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似乎并不是什么可以让人高兴的事。南珂这个女孩心思太重了,有时候她几度怀疑,在未来的某一天,南珂会不会被自己的心事压垮。
回到老宅刚巧赶上顾南城从外边回来,因为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告知顾南城,所以此时惹得顾南城在见到南珂红肿的眼睛时不由得一蹙眉心,不解地看向夏洛。夏洛立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南珂抿了抿嘴,想笑,无奈却笑不出来,与夏洛告别后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很多思绪在脑海里纠结成一团,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都变成阴谋和伤害,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该以怎样的心态游走在现下的困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