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颜留望着那碗凉透的苦药,一时间,满脑子都是和云翩之间的点点滴滴。
——她说,改日。
——改日我再来看你。他竟然有些期待。好像在很久以前,曾经也有过一个女子对他说类似的话,对他做出类似的关怀之举,可是那个人却成了别人的妻子,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他虽然试图用一切的办法将她拉回自己的身边,可是,她却有如活在他的梦境之中,越来越飘渺,越来越虚无。
陆颜留等了三天。
这三天,好像每一个时辰、每一刻都是数着过的。他盼着云翩来,想再看到她,盼到第三天结束,云翩却还是没有来。
呵,改日,原来那根本就只是她的客套之辞。陆颜留这样想着,愁眉又深了一层,忽听得门外传来梆梆梆几声。他心中忍不住暗喜——她还是来了?他急忙开门,却见门口站着一个黄发的小孩。
小孩道:“我找陆颜留。”
“我就是。”
小孩递出手里的信函,“有人要我把这个交给你……”
陆颜留打开一看,忽然脸色大变!他顿时顾不得什么,一口气冲到花府。管家领着他穿厅过院,到丹锦院找到花无愁。
花无愁沉着脸问他,“你怎么来了?”
他的确是不应该来的。这宅子里,还有一个与他关系复杂的人——他万一要是碰见李若伶怎么办?可是,他却竟然完全忘记了,一心只想见花无愁,或者说,他已经完完全全被那封信的内容绊住,无法冷静,无法理智地思考。
花无愁看陆颜留神色不对,催促他道:“你有什么话就赶快说吧。”陆颜留反问,“云翩在吗?”
“她?”花无愁想了想,“昨日我好像在墨香斋那边看见过她。呵,她脸上的伤好了,还真是多亏了你呢。”说的自然是反话,有嘲恨,但脑子里却浮现出云翩的笑脸,完美无瑕的笑脸,昨日的惊鸿一瞥,好像已经长长久久地烙在心上。
陆颜留又问,“那今日呢?”
花无愁一想,“今日倒是没见过。你到底想说什么?”陆颜留扼腕一叹,将怀中书信抽出,花无愁一把抢过,拆开来看,是一派清秀的字迹:喜闻洛姑娘舞艺出众,特此邀约寒舍做客,他日定当完璧归赵,勿念。
落款:夜砂城主。
花无愁只觉惊骇,已无心细看,一把将信纸揉成一团。他指着陆颜留问,“这封信为什么会送到你的手上?”
陆颜留道:“夜砂城主知道我假扮他,曾派人警告过我,可是我没想到他们还会对云翩下手……”
“夜砂城主耳目众多,想必已经查出了你和云翩之间的关系,可是,他绑走云翩,却不说到底想做什么,他的用意何在?”
陆颜留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已经焦头烂额,心乱如麻,趔趄一阵,又抬头望着花无愁,“我能想到的就是来找你,借助你们花家的势力,找到云翩的下落。”
花无愁听他这样一说,不由得冷笑,道:“你不是还有宫家这个靠山吗?”
陆颜留道:“宫家?他们不过是把我当作一件工具。云翩有事,难道你不救她?”花无愁一想,却轻蔑地摇了摇头,“依我所见,夜砂城主绝非一个残暴滥杀之人,他捉走云翩的用意何在,或许只有你自己心里最清楚,这件事情,我看我是不方便插手的。”说着,便毫不客气下了逐客令。
待赶走陆颜留,花无愁急忙对身边的丫鬟吩咐,“告诉花十三,让他来书房见我。”丫鬟碎步跑去,不一会儿,花无愁前脚跨进书房,花十三后脚便跟来了。
花十三是花无愁九岁那年在难民当中救下的一个孤儿,与他相仿的年纪,但黑黑实实,脸上有疤,终日都阴沉沉的,看上去很沧桑。这十年他一直在花府里做下人,因为他性格冷淡,为人踏实,所以花无愁每逢有什么需要低调进行的事情都会委托他去办。
花无愁吩咐道:“这几日你暗中监视着陆颜留,他去过哪里,做了些什么,都巨细无遗向我汇报,还有,尤其注意是否还有别人也在暗中监视他。”花十三也不多问,应声退下。花无愁低头一看,才惊觉掌心已捏满冷汗。
那一夜,他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身处无边的黑暗,云翩的声音仿佛自遥远的天际传来。她一声声喊他,“无愁,无愁,我好害怕,你救救我……救救我……”他声嘶力竭,“云翩……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别怕,我一定来救你……一定……”就仿佛是她当初毒发的时候那样,他痛苦着,愤怒着,命令她,“我不许你有事!不许……”
“我还有许多的心事不曾对你讲。山无棱,天地合,若你不在,我与谁说?”
“云翩,云翩!”
“无愁,无愁!”
两个人的声音交缠在一起,仿佛黑暗中两朵碰撞的烟花,亮过一瞬,一瞬即灭。花无愁突然惊醒,窗外月光惨淡,清冷的寒意,将他的心疼又带深一层去。
白塔巷民居内,陆颜留也做了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