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姬饶有兴致,“哦?你倒是说说?”
花无愁叙述道:“首先,我假设夜砂城主安排这出戏,其实是为了帮我洗脱与他勾结的嫌疑。他先派人绑走云翩,表面上看,是想警告陆颜留,但其实,他早就算到了我不会袖手旁观,于是派人在鹿姬陵假扮他,引我前去。同时,也送告密信给我大哥,让我大哥带官府的人去捉拿假的夜砂城主,让花家戴罪立功。”
如姬不动声色地听着。他再道:“我再假设,樵夫送给我的那一封信,因为是在落雪坡捡到的,所以完全有可能是鹿姬陵里面那个不会说话的假夜砂城主所写。而真的夜砂城主,其实一直都在薛凰城里。陆颜留收到的信,和我大哥收到的信,就是出自这位真正的夜砂城主的手笔。”
如姬盯着桌上的那封告密信,心中暗想,他能做此想,便是已经有了结论,难怪他会来找我,既然他觉得这封告密信是真正的夜砂城主所写,那么,信中的字迹他不会不认得。她却还故意跟他唱反调,“我的二公子,我还以为你有什么高见呢,是异想天开吧?我就假设你的假设全是对的,可是,那夜砂城主为什么要帮你呢?”
花无愁道:“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了。夜砂城主为什么要帮我?他又凭什么那么笃定,云翩出了事,我一定不会袖手旁观呢?因为——第一,这夜砂城主很了解我。第二嘛,他也许还很喜欢我呢?”
如姬看花无愁凑过来,拂开他道:“哈哈,夜砂城主喜欢你?你不会真的以为自己丰神俊朗,迷倒了姹紫嫣红不说,连男人也能为你神魂颠倒吧?”
花无愁的头几乎要搁到如姬肩上,“咦,我可没说夜砂城主是个男人,兴许她根本就是个女人呢?”
如姬背过身去,“你越说越荒谬了!”
花无愁揉揉鼻子,“我也觉得我这样的推测够荒谬的,如姬姐姐,今日怎么闻不到你身上的百濯香气了,不是说‘香气沾衣,历年弥盛,百浣不歇’吗?莫不是买到次品,这么快就失效了?”
如姬一愣,转而笑起来,“百濯香只有从瑶仙岛上的九重梦华的花蕊里提取,九重梦华六十年一开,故而百濯香在这世上罕见无比,但说它百浣不歇,却也夸张了点。”
花无愁问,“既然香气没了,何不再染过?”
如姬道:“洒了。”
花无愁问,“洒哪里了?”
如姬反问,“你这么聪明,我还以为你能猜到呢?”花无愁扁了扁嘴,“嗯,我的确是很聪明,你这样一说,我想,我不仅能猜到,而且完全猜对了,是不是?”他微微一笑,看着如姬。
只差一句了。
只差一句,他们之间的那层窗纸就要点破。他却将话题止住,转而去说一些别的,时不时用意味深长的目光去打量如姬,如姬也是笑盈盈地看着他,那双妩媚的眼睛里,仿佛藏着欲说还休的秘密。
他们都再不提夜砂城主了。
因为他们都知道,如姬就是夜砂城主。
花无愁走后,她细细回想,当初安排这场戏,每一步都在她的掌握之中。鹿姬陵里的哑巴是她最忠实的奴仆,她救过他的命,他涌泉相报,生死都愿意交给她。而他不会说话,更加是一个最安全的替代者。
如姬步步周密,却忘了藏起自己的笔迹。
花无愁看过陆颜留给他那封信之后,因为情急气愤,并没在意字迹。但他在鹿姬陵嗅到百濯香,已觉得熟悉,再看花靖宣收到的匿名信,他立刻就认出了是如姬的笔迹。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他想起之前在天绣庄,如姬曾经问过他,是否需要和夜砂城主撇清关系,在钦差面前挽回一局。原来在那时,她就已经决意要帮他了。
要怎样才能让自己的援手看上去不着痕迹呢?何不借助陆颜留?让人以为这一切都是在针对陆颜留。她甚至买通凤鸣楼的人四处放话,说以前在这里跳舞的云翩姑娘,是陆颜留的旧相好。她失踪了,陆颜留寻她是情意,花家寻她则是道义,在外人看来,花家就是正好借着这次丫鬟失踪的事件,将夜砂城主设计生擒,一切都显得合情合理,毫不造作。
恰好,也只有绑了云翩,花无愁才会舍身犯险,入这场局来。
如他所说,她了解他。
也因为这样的了解,而令自己难过心痛。因为她绑走的是他的心爱之人,而那个人不是她。
以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她从匣中取出几封书信,每一封都是花无愁向夜砂城主购买宝物时的留书。庆帝化血魂瓶,玲珑皎月棋谱,上古烟画,流云宝镜,还有翠玉烫金鸣壶,她将花无愁的这几封留书都扣起来,再将其余的交易留书放在鹿姬陵,故意让官差找到。那里面,还包括了宫家的二当家和三当家的交易留书。
当那几只樟木箱一送到官府,府尹和钦差连夜查看,钦差渐渐就怒气上脸,扔出一封,“府尹大人,你看看这是什么?”
府尹接过一看,那留书末端,落款处正写着他自己的名字。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慌忙找借口开脱,说他当时是逼于无奈。翁贵山黑着脸,狠狠地数落了他一番。一边说着,一边又拿起宫家的那两封留书,愤然一挥袖,道:“让宫华群来见我!”
府尹战战兢兢地退了,不一会儿,如履薄冰的人换了宫华群。宫华群弯着腰行礼,身子还没站直,翁贵山已发了火,“你说人家花家的公子跟夜砂城主过从甚密,但如今人家反而协助朝廷破获有功,你呢,你自己看看?”说着,将留书扔去,宫华群拾起一看,顿时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