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萱衣一怔,道:“我……我……我不过是想对你说,你要相信我和焰公子,我们一定会找到办法治你的顽疾的。嗯,我只是想对你说这些,没别的了。”白萱衣强调着。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自己的欲盖弥彰。委屈的神情都藏起来,被担忧替代。此刻,仿佛已经不是说真心话的时机了。
唐枫疲惫地笑了笑:“嗯,我没事的,不过是太累了,想要多歇一会儿。我真的,很累,很困……”说着说着,便闭了眼睛,昏睡过去。但咳嗽还是时不时地迸发出来,那紧闭的眼帘,也便随之愈加沉重。
秦怜珊松开了唐枫的手,小心翼翼为他盖好棉被。
“白姑娘,我有事情想和你讲。”她看了看白萱衣,示意她随她出房门。白萱衣不是太情愿,可也随着去了。秦怜珊望着地上那捧破败的兰花,沉重道:“我或许有办法可以救唐大哥。但是……”
但是你并不信任我。
这是秦怜珊话中不言而喻的后文。
然而白萱衣自知,她对秦怜珊纵然有再多成见,最大的起因,却是嫉妒。是并不严密并没有太多道理的。就像唐枫说的,我与秦姑娘在天行异域共同经历了生死,而这些日子,秦姑娘也从未害过我,她对我无微不至,我们是没有理由怀疑她的。所有这些,也算勉强能支撑白萱衣在此等重要的关头收敛了成见,给出一些缓和的颜色,她问她道:“你说吧,是什么办法?”
秦怜珊有少少受宠若惊的表情。对于白萱衣此刻的态度,她感到尤为欣慰与珍惜,她道:“这是天行异域流传的纯阴封魂术。我不知在你们永恒彼岸是否也有此一说?”白萱衣的眼神颇为怔忡,纯阴封魂术,她的确不曾听过。
可屋子里东陵焰却步出来,掩了门,接道:“我记得在年幼的时候,曾听父君提过纯阴封魂术,但不知具体……”
秦怜珊轻声道:“所谓纯阴封魂,便是要找一个与唐大哥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出生的人,而这个人,还必须是一个死人,一个尸身尚未有任何破损腐坏的人。我们要借用其躯体,来储放唐大哥的魂魄,待九九八十一天之后,再将魂魄取出,重新放回唐大哥的躯体内,唐大哥纵然有再难缠的恶疾,都会被对方的尸体吸取干净,获得净化新生。”
“将魂魄移出小老爷的体内?”白萱衣惊愕地看了看秦怜珊,又看看东陵焰,“若是魂魄无法归位,小老爷岂不……”
东陵焰凝重道:“三魂与七魄离开人体的时间,原本不能超过七天。但我们若用仙气为唐枫护体,这时间便可以延续得长一些。九九八十一天,或许可行。”说罢,又极为严肃地看了看秦怜珊,“秦姑娘可有施展纯阴封魂术的经验?”
“没有。”秦怜珊毫不婉转,“我只是听说此法,我在天行异域曾识得一位通灵师,他与我相交甚好,是他告诉我,他曾用纯阴封魂术救活过他的妻子。而我亦曾亲眼看见他的妻子病入膏肓,但后来却面色红润生龙活虎。我想,我们已是没有别的法子了,与其看着唐大哥衰竭痛苦而死,倒不如破釜沉舟,放胆一试?”
东陵焰没有做声。
白萱衣紧紧地盯着那道虚掩的门,门内咳嗽声阵阵,仿佛还伴随着昏睡的人翻来覆去的煎熬与赤痛。
眼泪忽然夺眶而出。
白萱衣跑出了院子,出了大门,蹬蹬地踩着柳浪巷地面的青石板。两侧的路人都在投来惊异揣度的目光,谁也无法知道这满面泪痕拔足狂奔的少女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心伤。穿街走巷,仿佛丝毫不知疲倦。
最后,在一座庄园前面停了下来。
正是百花圃。
此时春意正浓,庄园里扑鼻而来的花香可以浸透衣裳的每一寸纹理。白萱衣抹了一把眼泪,浑浑噩噩地走入。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花香满径。不知几时东陵焰忽然出现了,在背后冷不防地吟咏一声:“浓绿万枝红一点,动人春色不须多。”白萱衣回头,见他手里正拿了一朵火红的石榴花。
“我想……一个人。”
“我不出声。你可以当看不见我。”东陵焰嘻嘻笑道。
他们又走得深了一进。
东陵焰果然乖巧地跟着,一声不吭。可白萱衣却反倒沉不住气了,问道:“你相信秦怜珊说的话吗?”
东陵焰挠了挠鼻梁:“这个……我亦没有十足把握。”
白萱衣又不做声了。
几瓣樱花飘落在她的肩头,东陵焰见状,欲伸手替她拂去,她微略斜了斜肩,仍是有回避的意思。
东陵焰酸涩一笑,道:“方法是否可行,并非她说了算的。你忘了上次我们是如何寻得对付音织的办法的?”
“戮山神尼?”星眸中透出一点微光。
东陵焰道:“那美人儿精通这世上无数玄奇灵异之法,便是一部活的宝典,我可以再去问问她有关纯阴封魂术的事。若是她说可行,你便是信她,不是信了秦怜珊,这样,你也可以更放心不是?”
白萱衣又喜又急,道:“若真是可行,到哪里去找一个与小老爷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出生的人,而且,还要是一个尸身完好的死人。”
“那便是下一步要做的了。待我去戮山回来,我们再从长计议。”东陵焰说着,故意摇了摇头,“唉,又要看到那暴殄天物的美人儿了。你可知我每次一见她,心里都会生出一种无奈怅然之感。”
“为何?”白萱衣问。
东陵焰贼笑道:“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啊。”
“呵呵。”白萱衣知道东陵焰是故意摆出吊儿郎当的样子,可她却无法像从前那样配合他,譬如说几句顶撞的话,或者骂他无赖好色,她只是淡淡地赔笑以表示自己还在他的话题之中。
东陵焰没趣地扁了扁嘴:“我这便启程去戮山,若不出意外,傍晚即可归来。”说着,袖中散出阵阵清风,吹乱了满地粉红的花瓣。祥云已在头顶候着,他翩然升起,落在祥云上。
白萱衣仰头看着,忽然道:“焰公子,谢谢你!”
东陵焰报以清浅地一笑。
转瞬,便腾空不见。
到傍晚时分,东陵焰果真回来了。不迟不早,正踏着斜阳最后一抹余晖落在唐家的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