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积聚成型,成了后来为祸大地的邪皇赤冥。
赤冥是天底下所有怨气成魔的始祖。而怨气,后来亦成为了介乎妖魔之间的一种强大的邪恶力量。
赤冥可以无形,亦可以凝聚成形。
可以幻化成一切有形的实体。
也可以如梦似烟,难以捕捉。
这都是戮天神造下的孽。尤其是当他几经实验,发现飞鸾流仙镜并不如他预想的那么有神威,它只能让某一部分的人看见自己的未来,而且是零星的散碎的画面,只是庞大漫长的未来之中,某一个短暂微小的角落。
——这到后来逐渐被解释为:飞鸾流仙镜,只对有缘之人起效。
戮天神悲伤不已。
他越是悲伤,在下界的邪皇赤冥力量便越是强大。当戮天神知道邪皇作乱,知道是自己一手酿成了惨剧,他看着生灵涂炭,万物成灰,他后悔已经太迟了。他难以面对自己所犯的错,可是,却也没有勇气向世人承认这错误,他只能自己惩罚自己,以求减轻内心的负疚。
他给自己定下五百次轮回之咒。
他下界为人。但每一世,都是虚弱病痛之身,不得善终。而唐枫正是他五百次轮回当中的最后一次。
轮回结束,惩罚停止。
他以非人非仙非鬼非魔的身份回到飞鸾流仙镜。他的记忆也跟着复苏。此刻,他可以仍是千年之前那个桀骜不驯的戮天神,也可以是五百次轮回当中的任何一个人,但在白萱衣的眼里,他仍是唐枫。
是她深爱着,爱得赴汤蹈火的那个男子。
他站在她的面前,絮絮地讲述着他曾经犯下的孽,他说:“千年以前我丢下残局,逃避现实,自私地选择以轮回受难来惩罚自己,而飞鸾流仙镜亦渐渐地流落出去,世人只研究出这宝镜有何用途,但却不知他究竟是什么来历。更加不知道,他们所景仰垂涎的宝物,居然跟为祸苍生的邪皇一脉相承。”
白萱衣不解地问道:“一脉相承是何解?”
唐枫轻叹一声:“这便是我带你入镜来的原因。我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你,我还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白萱衣安静地听着。
唐枫说,耘国皇城是龙气所在,靠着这龙气,整座京城都暂且避免了受邪皇复苏一事的影响,未有遭到破坏。但是,龙气并非取之不竭用之不尽,随着时间的推移,它的力量已经在迅速地减弱。一旦龙气彻底丧失,京城会受损坏崩塌,妖孽们亦会大肆侵入,他们必然会来抢夺飞鸾流仙镜。
“为什么会抢夺飞鸾流仙镜?”白萱衣忍不住再插嘴。
唐枫的神情愈加凝重,他反问白萱衣道:“你可有想过,为何莫非杨苏醒重生,要借助我的魂魄?”白萱衣一愣,她的确是没有想到这个问题,纵然她想,她也不会知道答案,因为,唐枫说:“这一切都是邪皇的授意。邪皇纵然被镇压,但他看这世情,却看得比谁人都透彻。他想要毁了我。天帝的封印只能暂时对付他,而我——我的身上有将他彻底毁灭的途径。”
白萱衣听罢忍不住有点沾沾自喜,天庭里那帮神仙想必此刻正为邪皇之事急得焦头烂额,却不知道,原来千年之前被他们取笑成反面教材的戮天神,才是这一场灾劫的救世主。唐枫的形象,在她的心目中愈加雄伟英挺了。
“我并不知道自己死后会来到这飞鸾流仙镜之中,并且回忆起所有的前尘往事,我想,邪皇自己亦不曾料想事情会发展成如今这样,他若是知道,一定会让我还像个普通人那样活着,然后再派他的喽啰们来将我吃掉了。”
“但此刻,我的记忆连同我的身份,都复苏在这飞鸾流仙镜之中。在我复苏的那一刻,被镇压在琉璃海底的邪皇也知道了。我可以感受到他那股强大的念力。他正在唆使他的信徒们不断地啃食京城周围的龙气,一旦龙气被破,他们冲入进来,冲进这皇城,冲进这仙镜殿,便会将飞鸾流仙镜据为己有,将其束缚,宝镜便不能成其为宝镜,而会沦为他们的玩物。”
唐枫顿了顿,再道:“千年之前我万念俱灰,选择了逃避,千年之后,我不能再重蹈覆辙,不能眼睁睁看着邪皇作恶而坐视不理。萱衣,我不断地在邪皇制造杀戮,天地沸腾的时候,从镜面向外界发送玄光,就是想引起仙界众神的注意,我想要挑选一个,或许可信的仙者,来替我完成这件事情。”
“但我没想到,在我拒绝了前三位来访者,我认为他们并不足以托付的时候,你竟然来了。”
“甚好,甚好!”
“由你来完成,我便是心满意足。”
“或许,这一切都是天意吧。冥冥之中,自有玄机。纵是再强大的力量,再庞然的邪恶,也有一物可降一物,可将其制服,他不会永远立于不败之地,而今,这一切到了终止的时候了。”
白萱衣听完唐枫大段大段的叙述,加之连篇的感慨,心中的疑惑仍旧并未能完全消除。她问道:“小老爷,究竟你要我帮你做什么事呢?”
唐枫的眼神忽而充满了坚毅与睿智的光,他望着斜阳远山,这空****的世界,他轻声道出:
“我要你毁了飞鸾流仙镜。”
这就是唐枫说的,邪皇,戮天神,飞鸾流仙镜,三者一脉相承,彼此之间相互限制,相互约束的关系。
毁了宝镜,才能彻底消灭邪皇,使其永不再作恶。
可是,毁了宝镜,也会毁了镜中的唐枫。
他如今只是活在镜中的一个执念,一场愿望,一个虚无缥缈的象征。他的命运,和邪皇一样,跟飞鸾流仙镜紧紧相连。
他不能离开这面镜子。
镜亡,则他亡。
而且是彻底地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