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她也明白,景皓每次面对她,再是温柔热情,都逃不出逢场作戏这个框架。她能从他身上得到的,永远都只是物质的慰藉,他不会给她精神的满足。不过,她并不介意。本来她就是冲着景皓大少爷的身份去的,在他面前,她甚至毫不掩饰自己的虚荣。因为她清醒地知道,正是因为她虚荣,景皓才没有对她避而远之。因为在他看来,虚荣的人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如果想跟一个虚荣的人撇清关系,其实也是很容易对症下药的。
在G市的第二天,汤芷沅绊住了丁承屿之后,她便悄悄地给景皓打电话,想在电话里向他邀功。
那时,景皓拿着电话,汤芷沅的声音从电话里钻出来,就像一根又一根绵软的尖针,扎进他的耳朵里,是刺痛抑或是别的什么感觉,他自己也说不上来。那一刻,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的母亲蓝倩。
他想起很多年前,小叔从楼梯上摔下来,因为失救而死。而当时沉默地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小叔断气的人,就是他的母亲蓝倩。他又想起去年,他亲眼看到母亲在犯罪之后为了灭口而把心雅推下深坑,而当时,沉默地站在母亲身旁,为了维护母亲而假装对此视而不见的人,则是他。
不知道他究竟是有逃不过的命数,还是他骨子里就和母亲一样,是一个冷漠的利己主义者,这一次,接到汤芷沅的电话,他依然选择了沉默。
沉默是一种温柔似水的力量,但有的时候,沉默也可以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
他明知道,只要他说一句话,汤芷沅就会放过丁承屿,丁承屿就能回来,也许景檐真的可以靠他洗脱罪名。然而,那句话都已经到嘴边了,他却还是没有说出口。那天晚上,他翻来覆去睡不着,第二天还若无其事地找到苏律师,以关心景檐为由,问了苏律师最好和最坏的情况。听苏律师说,最坏的情况也只是金钱的赔偿和短期的拘役,他心里的愧疚感才有所减轻,并且更坚定了保持沉默的念头。
车内,景皓并没有理会汤芷沅的威胁,便挂了电话。他倒不怕她多嘴,一来毕竟空口无凭,二来,他觉得自己绝不是昏庸的纣王,因为一个妲己就亡了国,要应付汤芷沅的心机和纠缠,他还是有把握的。
他定了定神,平视前方,专心开车,不一会儿,便到了乐家。
陪乐家的人吃了晚饭以后,景皓又陪乐诗的爸爸聊了会儿书法,看时间不早了,他起身告辞:“乐叔叔,我今天就先回去了,改天再来继续跟您学习书法。”
乐父送景皓从二楼书房走到一楼客厅,客厅里,乐诗见他们下来了,急忙上前。“要走了吗?”
景皓点点头。
乐诗说:“我送你出去吧?”
乐家二老都是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还相互打了个眼色,在他们看来,这对小情侣的感情是越来越好了。
但景皓却隐约觉得,乐诗似乎有话想对他讲。
下了楼以后,走在小区花园里,迎面扑来一阵淡淡的夜来花香,他深吸了一口气,摆出一脸陶醉的样子,懒洋洋地问:“怎么了,我的乐大小姐,出来了又不说话?”
乐诗想了想,问:“你还记得我那个兽医朋友聂文博吗?”
景皓回忆了一下,的确有印象,他故意做出很夸张的吃惊的表情,跳开一步:“你不会想告诉我,你在他那儿查出得了什么大病吧?”乐诗在他胳膊上一拧:“你才有病呢,你狂犬病!”
景皓死皮赖脸地笑了笑:“拧我可以,别把你的手弄疼了。”
乐诗没有心思开玩笑,正色说:“再过一个月,我打算跟聂文博一起,去葡萄牙。”
因为乐诗的表情有点凝重,景皓意识到这不是件小事,他也收起了笑脸,严肃起来:“你说的好像不是去旅行吧?”
乐诗说:“是去工作,至少两年。”
景皓眉头一皱:“为什么要到葡萄牙去工作?”
乐诗说:“因为聂文博想做动物公益,跟那边的一个公益机构有对接。但是他只会说英语,对葡萄牙语一窍不通,他担心跟当地的人沟通起来还是会有障碍,所以想要个翻译。我不正好辅修了葡萄牙语嘛?”
景皓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要找翻译多容易,不一定要是你吧?”
乐诗说:“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是我很不喜欢现在这份工作,再加上公益也是我一直想做的,那不如就趁这个机会,迈出第一步呢?”
景皓听乐诗的口气,觉得她态度似乎很坚定:“你已经决定了?”
乐诗直视着景皓的眼睛,认真地点了点头:“其实我已经考虑很久了,之前是因为还没下定决心,所以没有告诉你。”
景皓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乐诗拍了拍他的肩膀,调皮地笑着问:“舍不得我呀?”
景皓的表情委委屈屈的,好像在说,是。
乐诗说:“你放心啦,我在那边万一要是不小心……交了个高大帅气的外国男朋友,我也会对家里保密的。我跟你之间的三年约定,我绝不提前作废。”
景皓心里很复杂,恳切地看着乐诗:“你再考虑考虑?”
乐诗噘嘴,说道:“从小到大,你还不了解我吗?我要是没下定决心,或者做不到的事情,我是不会说出口的。可我只要说出来了,那就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了。”
景皓轻声问:“下个月走吗?”
乐诗说:“估计是月底吧,等景檐出来,我还能跟他打个招呼,到时候你们再请我吃顿好的,给我践行。”
景皓无奈一笑:“看来你都安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