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格上还写了,死尸口内有尘土,这就表明,在被埋进地里的时候,人还没死。
这何其残忍。
对姚蝶玉来说残忍,对金月奴来说更是。
晏鹤京无法开口告之。
“何时才能找到钱赐美?”姚蝶玉平静地听完。
“搜捕文书已经发了。”晏鹤京拈着一截袖子,替她擦干吊在腮上的泪珠,“他没有路引,逃不久的。”
“他把月奴姐姐的三个孩子都带走了,不尽快找到,我怕孩子会出事,我答应过月奴姐姐,会帮她照顾那三个孩子,我不能食言。”姚蝶玉脸色发白,眼眶里憋了许多泪水。
“都会没事的。”晏鹤京倾过身去,把她抱紧了一些,“我今日再派些人去找。”
哭得太久,伤心也太久,刚走出义庄,头顶照到亮光的那刻,姚蝶玉两眼一黑,朦胧晕去。
她在梦里哭,醒来也哭,整整哭了七日才惊定。
这七日,她一日瘦过一日,寝食难安,反复病着,徐遗兰在旁安慰都无用。
直到钱赐美被捉拿归案,她才转好。
和前赐美一起被捉拿归案的还有一个女子,是九江府花楼里的花奶奶王秋娘,钱赐美被寻到的时候,这王秋娘与他在一块儿呢,官差没多想,把她也一起捉了起来。
三个儿子没什么大碍,受了些惊吓,饿了几日的肚子,被官差找到时,正在草堆上睡觉。
钱赐美被捉回的当日,晏鹤京换上官服亲自去审问。
不用一点刑罚,钱赐美见官就吓得胆子破了,口角一开全招了。
他典妻求财,是因迷恋上花楼里的王秋娘,想为她赎身,金月奴并不知情,真当以为有丰厚的工钱可以拿才前往松江府的。
谁知到了松江府,才知道自己被典给他人生孩子了,她反抗不过,只能受着屈辱,好不容易寻到时机逃回九江府,还没回到九江府城内,便在郊外遇到了钱赐美和王秋娘。
钱赐美怕她去官府揭发他的行为,恶向胆边生,与王秋娘合谋将她杀之,并埋尸郊野。
郊外的荒地荒了数十年,他埋尸的时候怎么也想不到这么没运气,遇到官府要开荒。
官府开荒令一出,次日就有地水师开始勘察地势了。
姚垣没有供出他来,钱赐美觉着颇有运气,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继续与王秋娘双宿双飞,担心一阵,又侥幸地前去官府报名,愿意当垦民,想着到时候趁着开荒,偷摸把尸体转移,未料还是被发现了,这才不得不带着儿子与情人逃走。
听到前因后果,姚蝶玉气得浑身发抖,嘴皮都白了,恨不能要他当即偿命。
钱赐美不念夫妇之情,和情人残害本妻,官府三审后,钱赐美按无故杀妻罪与合谋杀人罪论处,而王秋娘按合谋杀人罪论处,二人皆处以斩刑。
这罪罚判得合理,可是宣判那日,竟有人怜子日后无所依靠,为钱赐美缓颊,理应宽宥。
晏鹤京当堂拍案恼怒:“宋人言,有罪宽之,未必自新,不能自新,将复为恶,宽宥长恶之人是政教之大患,日后有子之夫,皆可杀妻!且说父为财而杀母,子于此等恶人膝下长大,何以成材?”
此话一出,无人敢置喙,晏鹤京不顾什么人情什么伦理,判罪后即刻写好案卷,快马加鞭,让人上交刑部。
刑部回以决不待时。
事情到这儿,结果应当就定了,但事情不大顺利,钱赐美与王秋娘在即将被处决时,有人一纸状书,把晏鹤京告到了吏部去,说他是衣冠禽兽,强占人妻姚蝶玉。
强占人妻的事儿一出来,九江府忽而热闹不已。
吏部看了诉状,也是难办,一纸公文送到九江府来,让晏鹤京暂且小心行事,切莫惹怒百姓。
传着,还有人传晏鹤京以权谋私,钱赐美的案件会处理得如此迅速,是因金月奴与姚蝶玉相识,他是在为姚蝶玉谋私,若非相识者,官府应当会怜悯子无所依而宽宥罪人,就算不宽宥,也应当是秋后才受刑,刑部回下决不待时,也不知那呈上的案卷里是否有添油加醋。
大部分人不是因为可怜钱赐美而愤怒,而是因为为官者假公济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