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如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精准地砸在许知远最致命处。他猛地一颤,妄图辩解的话堵在喉咙里,化作一声绝望的呜咽。
此事若被天家知道,他许知远断没有活路,若是再扣上一个结党营私的帽子,许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大人……”许知远声如蚊蝇,嘴唇抖了几抖才勉强说出一句话,“还请大人给条活路。”
江信拽着衣领把许知远如破布般丢到一旁,转身坐回位置上,嫌弃的撩起衣摆擦擦手。
“许大人当真想要条活路?”
许知远再一次把头磕得“咚咚”响:“请大人明示,卑职这条命,从此便是大人的!”
江信和陆晃定不会信这鬼话,像许知远这种人,利益在哪,忠心便在哪。
“你这些年上不得台面的账目,不论是贪污款项,还是残次兵器的具体去向,我都要一一过目,”江信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袖,略微停顿,看着许知远紧绷的脊背,慢悠悠说道,“待我验看过,再知会你,要多少黄金,才能平息此事。”
许知远闻言,刚要长呼一口气,江信又毒蛇吐信般补充道:“还有,从今往后,每一笔送来的银子,都要过我的眼。我八你二,许大人意下如何?”
八二分!许知远猛地抬头,他万没想到,江信胃口竟如此之大。但他现在别无选择,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能破财消灾,保住性命和官位已是万幸,更何况,若能借此将这位天子近臣拉上同一条船,未必不值。
想至此,他面上带着谄媚:“全凭大人。”
“好!许大人痛快!明早,我就要看到所有书册记录,”江信抚掌一笑,转头吩咐周穆,“任务颇重,你留下给许大人帮、帮、忙。”
“诺。”
周穆应声,走上前站在许知远面前,做了个请的手势:
“许大人,时间不多,请吧?”
翌日一早,周穆便带着一包袱的册子回了将军府,一本本摆上案台,每一摞都有两尺多高。
“账本今晚趁夜送去江信那。”
陆晃说着翻起那摞记录残次兵器去向的书册,抽出景元十二年那本,封页已然泛黄,陆晃摩梭着册子许久,终于一个深呼吸后,翻看了起来。
紫毫飞舞,在锦帛上留下筋骨十足的行楷,随后被搁到羊脂白玉制成的山形笔格上。一只玉手移开青金纸镇,将锦帛捻起,卷成细细的卷儿。
“务必加急送去给燕大。”
公主府这头儿,萧晏清将锦帛塞进一袖珍的小竹筒内,递给燕羽营鸽卫首领之一的燕六。
里面装的是给燕大,或者说是给青岚的密信,并未多提,只叫人尽快回长安。
随后青罗上前递上来一本册子。
“梁不倦把这些年听到的东西都交代了,不过可能存在风言风语,不全做得真,后续我会和鸽卫一起再做验证,”青罗说着上手翻了几页,然后把册子推近给萧晏清,“但是这两桩,殿下可能需要现在就过目。”
萧晏清拿过来,越看脸色越难看。
“官铁官盐,这些国之命脉的主意都敢打!朝廷俸禄便是养出了这些蛀虫!”萧晏清将册子狠狠摔下,“那个武库令既出现在了梁庄,便让青莲,把他的名字呈给江校尉。”
“诺,”青罗垂首应下,稍作停顿,声音依旧平稳,“东南贩运私盐一事,背后所涉,恐怕甚广。”
萧晏清没说话,手指一下下敲着案台,屋内只余有节奏的“笃、笃、笃”的声响。
她明白青罗所指为何,因为白纸黑字,广陵国赫然在列。
阿父当年甩下一句“选个地方,让他滚得远远的”,萧晏清便自作主张挑了广陵。广陵商贸繁盛,鱼米之乡,是个富庶的好地方,将此作为阿衡的封地,能保他滋润一生。
可没曾想,广陵也是个煮海为盐的好地方。
私自产盐贩盐乃重罪,这一张网如果真能织起来,绝非一朝一夕之力,也绝非等闲之辈能成。
她的阿弟,广陵王萧玉衡,知道多少,又参与多少?私盐所得银钱,多少进了他的府院?又作何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