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气喘吁吁地赶到时,却见一向气度雍容矜贵的女子,跟个木头似的杵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像是要哭了,垂丧着脑袋看脚下。
他瞥见那双精致的绣花鞋上沾满了牛粪。
少年人的心性有时候很恶劣,幸灾乐祸的感受掠过脑海,以至于唇角轻扬起,他轻轻慢慢的走过去,全然没注意脚下横了块石子。
直到林姝妤听到那一声吃痛的叫喊,下一刹见着宁流龇牙咧嘴地抱着自己的脚,她立即收回了眼泪,恢复了往常淡定无波的神色。
她强忍着心中想哭的欲望,捏着鼻子,冷静看向那人:“你怎么了?”
宁流闻声抬头,立刻收起脸上的痛苦,淡声道:“没事,就是扭了一下。”
林姝妤和他各自大眼瞪小眼原地缓了好一会儿。
还是宁流先开口:“夫人,您这踩了大粪,还是尽快回府,别买马了,马棚里…味很重的。”他不觉得这么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是真要买马回去骑,也许只是一时兴起,玩玩罢了。
林姝妤缓缓抬眸,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决,“我今日还非买不可了,不就是踩了牛粪么?最多不过是毁了套衣服,你若是还能走,便陪我去挑马。”
女子说话时,素日高傲的眼神里竟有几分倔强与较真。
宁流愣了一下,他突然有种感觉——夫人,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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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姝妤坚持完买了马,又在老板的介绍下,买了全套的骑服马鞍弓箭用具,她本想坐在马上,请人牵着回家,又想想如此太过招摇,终究作罢,灰溜溜坐回到马车里。
“宁流,你腿还好吗?”她撩开帘子透气,顺便慰问下伤患。
宁流有些心不在焉,他闷闷答道:“谢夫人关系,已经没事了。”
林姝妤挑眉,幽幽道:“别逞强,脚踝伤了若不好好养护,会留下病根。”
宁流眼眸闪烁了下,不再说话。
“对了,今日我踩牛粪的事,你胆敢同旁人说,你就死定了。”林姝妤放下帘子,恶狠狠地警告。
宁流不服气地扭头看边上,哼了一声,道:“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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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姝妤本想低调回家,飞快沐个浴换上干净衣裳,她就能忘记自己踩屎的事实,可她万万没有想到,竟一回到松庭居里,便与顾如栩撞了个正着。
那人已然换上了素日进宫的官服,气质相较平时,好似更冷冽了几分,男人的双眼黑曜石似地幽望着她。
林姝妤顿时定在了门口,脸色僵硬,“你——你怎么在这?”
顾如栩望见她想要逃离般的眼神,心上像是被狠狠一撞。
“有事找你。”顾如栩声音很冷淡,脸上也没有表情。
林姝妤一下子又反应过来,今天该生气的是不是她么?怎么反倒他还冷冷的态度对她?
“等我去换身衣服,你就在这里等我,不许再跑走了。”她蹙着眉头远远望他,用的是命令的语气。
她特意与他隔出好几米的距离,绕道回了屋。
顾如栩眼睫低垂,身侧的手攥成拳头,骨节发白,脑海里忽而想起,今日苏池与他交谈时说的话:
他苏池——才能护好阿妤,他与她青梅竹马的多年情分,足够支撑他们相守白头。
又想起他隔着那扇沉重的木门,听到她哭着说,关于她的第一选择,只有那人能与她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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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姝妤洗澡时,就连冬草,她都没让她进屋来侍候,只觉得今日她去了趟马棚,整个人都是腌入味的。
洗完澡换了身家里穿的衣裳,她又裹上一层绒绒的狐裘外套,反复深嗅了几遍身上,她才推开门走出去。
天色已有些暗了,莹白的月悄然爬上天空,散出朦胧如雾的光华,一道苍蓝色的身影静伫在桂树边,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林姝妤突然发现,顾如栩的确长得很好看,比很多世家子弟长得更像世家子弟。
也许是常年在沙场上摸爬滚打的原因,他静静站在那的时候,周遭便像是形成了道天然屏障似的,冷冽而不可侵犯。
月光打在他如刀刻般的鼻梁上,白皙透亮,映出那双深如墨玉的眼瞳,不笑的时候,莫名折出几分肃杀气息。
林姝妤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前世会误会此人讨厌自己了。
他冷着脸的时候,就很像话本子里的江湖杀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