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如栩面色肃然,点头道:“还好。”
他突然想起林姝妤今日说过他像木头这样的话,可她那时轻勾唇角,像是喜欢这种状态,攥着提桶的手更紧了。
林姝妤眯着眸子,有些狐疑地瞧着他,这人半天不动,是手提久了僵了——?和腿麻一个道理?
她索性裹着狐裘下床,噔噔噔跑至男人面前,手一捞,在他那布满青筋的胳膊上拍了下,嗔怪道:“有力气也不是这样使的,我这不缺热水了,快去睡觉吧。”
顾如栩感受到手臂处残留的余温,被那圈柔软皮毛拥簇着的感觉,令他的血液再度沸腾起来,他把提桶放下,定定地看向她。
林姝妤思索片刻,猜到他可能想要说的话,轻轻摇头。
“你是不是想说,朝廷要派你去打仗了?”
顾如栩目光微怔,垂在身侧的手拢紧。
林姝妤走近他,仰脸看他,“我若不同意,你还要去么?”
她不可避免的想起前世正是出征的开始,才将他推向死局,然而,家族遭被人诬陷贪墨军饷的劫难与顾如栩在萍水被困之间,又有千丝万缕的关联。
如今,淮水郡河患灾情并发,而官员垂直和横向链条间贪墨严重,穆唐作为官场新起之秀,很快便会落一个治灾有功好名声,这也是他平步青云的开始。
在她确认二叔与苏池党羽间没有利益往来,并打乱他们提拔穆唐,使他成为与顾如栩几乎能分庭抗礼的穆太尉前,她不愿顾如栩去冒险。
顾如栩瞧着那张流露出些许担忧的美人面,眼神波动了下。
他沉了沉嗓音,道:“西境战乱不断,边陲的小部落自发连结,屡屡骚扰居住在接壤地带的居民,陛下是有意想让我近日前去。”语气里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尽管他不知道她是如何得知他要出征这件事。
是苏池同她说的么?
那人坐怀不乱,挺如松柏,林姝妤撇了撇嘴,这也是上一世,她为何会觉此人无趣的缘由。
明明耳朵已经红成那样了,手臂上的青色也遮掩不住,偏偏表情如此淡定。
罢了,既然他性情疏淡,她稍微主动些又何妨?
林姝妤回到软榻上一坐,手指了指床沿,眼眸里盛着窗外探来的月光。
她的声音如珠玉落盘般清脆,很是坦荡:“顾如栩,你坐。”
顾如栩照做,两手搁在膝头,手指拢紧。
她瞥了眼他的双手,继续道:“你知道的,我的阿兄最近在户部任了职,主管税赋收缴和人口盘查。”
屋内清香馥郁,女子颈前雪肤露出一片,发锋擦过,便惹起淡淡红痕。
顾如栩点头表示听见,双眼发直地看着门口那两桶热水。
林姝妤蹙了下眉,索性将他脑袋掰过来,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别走神,听我说。”
顾如栩维持着那个侧脸的姿势,僵硬得像条案板上的鱼。
“而你们打仗,需要军饷对吧,要军饷,是从户部拨,钱银从我阿兄手上出去,但按照如今朝堂形式,有多少人盯着户部的这些三三两两,没了军饷,死的又不是他们。”林姝妤眼底闪过一丝凌厉,藏在被子下的手早已握紧成拳。
她想起上一世阿兄被查出贪墨五万两雪花银之时,穆唐却因此而升迁,从此跃升为苏池身边的重要心腹,她便恨不得将此些人千刀万剐。
若非她是世家女的身份,风头太过显盛,真想提着刀将他们脑袋一个个割下来。
顾如栩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担心有人贪了这钱,想让我死在西境,顺便让国公府做替罪羊,一石二鸟。”
林姝妤有些意外地看着他:“没有我想象的那样木讷嘛。”她以为除了带兵打仗这类糙事,他对文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一窍不通呢。
顾如栩被她盯得心跳漏跳了一拍,他缓慢地收回目光,视线重新落在门口的两桶水上,“近来淮水郡受了灾,宁王殿下被任命主管赈灾安抚流民事宜,听说淮水郡的知州穆唐在地方调资赈灾,传回朝廷的,都是喜报。”
“你怎么看。”男人偏过脸来看她,掌骨一寸寸地绷紧。
林姝妤莞尔,眼里划过几分不屑:“公事公办,宁王与我又有何干,我只在乎我家,还在意——”
她的脸倏然凑近,冲着他眨了下眼:“夫君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