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佑深狠狠盯着宁流那张少年人特有的拽又狂放的脸,手中掌骨捏得噼里啪啦作响,下一刹,便用尽全身力气出了一拳。
“嗷——”松庭居的小院里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惊起来屋檐上听风的鸟雀。
林姝妤见证了林佑深全力一击,却被宁流的胸膛顶回去的全过程。“二叔,您还好吗?”林姝妤看着那抱手蹲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的中年人,语气里甚是关切。
林佑深这才意识到被戏弄,他何苦要和这些习武的山野莽夫较劲?刚想要继续发作,却听耳边传来林姝妤近乎慵懒的声线:“二叔,您今日过来,不是有话要说?”
林佑深经这一提醒,才想起自己的正事,懊恼地瞪了她一眼,道“还不给二叔看茶!”
“对了!把这小子给我清走!”他又狠狠地补充。
林姝妤侧目吩咐冬草去办茶,又让宁流先离开了。
待到松庭居安静下来,林姝妤握着手杯抿了口茶,目光在林佑深脸上久久停留。
“二叔,你和宁王他们的事,我很清楚。”她将另一杯茶盏推至林佑深面前,语气阴阴。
对上那年轻却犀利的眼神,林佑深的眼神快速眨了几下,他绝口否认道:“没有的事!阿妤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风言风语!”林姝妤但笑不语,只双眼清凌凌看向他。
林佑深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声音发虚道:“阿妤,你别跟审犯人似的对待你二叔,真是岂有此理。”
林姝妤看着他那愈渐小声的音量,不禁暗自腹诽,她这个二叔,胆小却贪婪,所以才会那样轻易便被人利用。
“上回我在樊楼瞧见赵宏运身边的近侍给你塞银子。”林姝妤眼神倏尔凌厉,她轻声道:“你去赌场的事,我可以不告诉我爹,但你和他们谋划的什么,我必须知道。”
林佑深瞳孔骤缩,刚想要开口辩驳,只听林姝妤又道:“那些人给你银子,日后必定会加倍从你身上讨要回来,最后你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下,你确定——”
“要与虎谋皮么?”
林姝妤的声音阴恻恻的,前世林佑深开的酒楼起初生意惨淡,可突然有一阵,酒楼生意便好起来了,以他的资质,根本没有这个本事。
按照她的猜想,很可能是某些达官贵人将酒楼作为商谈要密的接头点,而她这个傻乐的二叔成了旁人出事时的背锅侠,身陷囹圄而不自知。
看着眼前人深然的目光,林佑深嘴唇哆嗦了一下,随即嚷道:“那些人不过是酒肉朋友,一起吃了上顿没下顿罢了,阿妤,你可别乱想。”
林姝妤扯了扯唇角,幽声道:“二叔,你信外人,不如还是相信自家人,你在外欠的赌债,我可以帮你还,但那帮人后续的动作,你若知道了,第一时间告诉我,我会告诉你,应该怎么做。”
林佑深面色像吃了土一般难看,他左右不过受了些许银两,宁王出于情面助捧他樊楼的场,怎么就变成了与虎谋皮?
还有——他这个大侄女,不是一向不问世事,只一门心思吃喝玩乐么?
。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委屈的叫嚷声:“将军!将军!”
顾如栩挑了挑眉,淡声道:“进。”
宁流气哼哼地进来,将方才在松亭居所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见顾如栩没有反应,宁流急得跺脚,道:“将军!您看看国公府的人,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呢嘛。”
顾如栩维持着那个握笔的姿势,上半身微微侧过来,任由窗外探进来的斜阳扑打在脸上,眼瞳里映出溢彩流光。
“那你说说看,今日的场面,偏帮谁更多?”男人的声音里带了一丝不易觉察的愉悦。
宁流挠了挠后脑,自问自答地道:“偏帮谁?要说偏帮,今日夫人让二大爷教训我,但实则受伤的是二大爷,二大爷不但手指折了一下,还得赔偿砸花瓶的钱——”少年越说,眉头越是舒展,他的目光停留在顾如栩的身上。
将军攥笔的姿势很板正,修长有力的手指夹着笔杆,骨节处微微泛白,眼眸低垂着,透出股子斯文气息,一身青衫穿在身上,让他看起来——倒真像是个文人。
目光扫到那狼毫笔落纸写下的大字,宁流的表情逐渐匪夷所思起来。
那宣纸上的大字浓黑清晰:花好月圆。
字的寓意是好的,只是这字么——他怎么瞧着与那些达官贵人为卖弄文采在家中高挂的字帖不太一样?
顾如栩侧目,瞥见宁流脸上的难言之隐,他眸色微冷,一脚踹到少年的小腿肚子上,“有话就说。”
宁流嗷叫一声,委屈道:“将军和夫人不愧是夫妻,怎么都知道要往我腿上踢。”
顾如栩持笔的手一顿,唇角轻轻勾起:“什么时候踢你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