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我爹爹说,前线和北狄的战事终于平息要和谈了。”节度使范大人家的小姐说道:“苦战三年,总算能喘口气了。”
李环玉点茶拿了魁首也高兴不起来,既不是她做的,还被许如菱看见挨了一顿讥讽。李环玉内心烦躁,正嫌那清蒸鲥鱼刺多,听了范小姐的话,说道:“怪不得呢,我说怎么今年宫里忽然要选秀了,都多少年没选了,原来是仗打完了,陛下这才有心思充盈后宫。”
提起选秀,席间的几位适龄待选的闺秀们脸色暗了暗,进宫表面上是风光无限,可皇城里的苦,高门人家谁不知道?一年到头锁在深宫里,跟家人骨肉分离;规矩极大,一举一动都有说法;宫女内侍个个需要打点,谁都不能怠慢,过的日子比在家差远了。至于得见天颜,更是要看运气,陛下宠爱的也就那么几位,多少青春年少的小姑娘选进了宫,最后落得个红颜白发,枯守宫墙,连皇帝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白白耽误了一辈子。
一位身穿藕荷色衣衫的小姐目光飘向李静玉,语气带着明显的讨好:“静玉姐姐,听说姐姐外祖家的舅父大人不久前调任了殿中省,正好掌管此次选秀,那采选名录是否在他手里?”她想说什么,在座的都明白,若能在初选时落选,就不用再担心了。
另一位小姐放下银箸,感叹道:“有时候想想,真还不如生在寒门小户,免得这么提心吊胆的。”
这是需要付出代价时才会有的感叹。
贺紫兰放下手里的汤匙,说道:“前些年北境烽火不断,为了节省用度,宫中有十多年没有选过新人。如今战事即将平息,陛下为了子嗣,重启选秀,充盈后宫,是自然之理。”贺紫兰的姑母是宫里的淑仪娘娘,四皇子之母,弟弟在学宫里贺皇子们一起念书习武十年,对于宫里的消息,贺家还是很灵通的,贺紫兰说道:“此次选秀,不光是为陛下充盈后宫,更要为刚授了冠礼的二皇子选正妃。”
二皇子也要选妃?这可不一样,二皇子是皇后的儿子,秦贵妃的长子夭折后,二皇子就几乎等于长子,又是皇后所生。刚才还愁云惨雾的几位小姐眼中燃起光彩,要是能做二皇子的正妃,那就是王妃之尊,未来是王府的女主人,不用被皇城繁杂的规矩束缚,不用担心做白头秀女,只是。。。。。。是入选秀女名册还是皇子妃候选,都不由她们做主。
最不用担心的大概是贺紫兰和李静玉,选秀要求秀女年龄在十三至十八岁之间,贺紫兰年满二十,不在此列;李静玉的舅父负责选秀事宜,只要拿红笔在初选的时候划掉李静玉的名字,她也就万事大吉了。
贺紫兰眼波微垂,还有个消息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大家,她沉思良久,缓缓说道:“战事虽暂时平息,可此番和谈。。。。。。”她似乎在斟酌字句:“前些天听到宫中一则传闻,为固和平,陛下正在和北狄王庭商议。。。。。。和亲。。。。。。”
“和亲?”鲁书意手里的银箸差点滑落,瞪圆了眼睛:“那不就得选一位公主或宗亲贵女?”
李静玉也倒吸一口凉气,说道:“大靖和北狄多少代的宿敌,那是累世血仇!对咱们来说那里简直就是龙潭虎穴,要是和亲,岂不是一个女儿家孤身陷入群狼环伺的境地?”
北狄蛮荒,气候苦寒,风俗迥异,远嫁北狄远远比进入皇城一世孤苦,最后成为白头秀女更可怕。
贺紫兰的话还没说完,席间的气氛已经凝固了不少,她继续说道:“和亲按照祖宗旧例,公主和亲,要从四品以上的勋贵家中遴选四位才德兼备的闺秀,作为和亲公主的陪嫁媵侍,以免公主将来孤立无援。”
“陪嫁媵侍?”李环玉脸上血色褪尽,这要是被选中了,岂不是要在那茹毛饮血的荒蛮之地煎熬一辈子?李环玉心中发慌,还有些微微后悔,爹爹怎么选在这时候把她接回家?要是真被选上,那还不如一辈子做个没名没份的外室女。
李佩玉也被惊吓得说不出话,满场的小姐们几乎个个面无人色。
全场死寂中,许如瑛高高在上的漠然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如果和亲能给北境换来太平,该牺牲的自然要牺牲,这是臣子的本分。”语气里满满的优越感,说得冠冕堂皇。
许如菱靠着椅背,轻蔑的斜睨许如瑛,好像在看一场拙劣的表演,讥诮道:“姐姐心系社稷,真是高义!那不如由姐姐主动请缨,去做公主的媵侍,为国分忧,也让宗正寺的大人们少费点心遴选。”
许如瑛向来喜欢展现自己识大体顾大局,从前没人这样直白的打过她的脸,许如菱几句话把她架在火上烤着,她露出了一丝来不及掩饰的心虚和愠怒。大家都眼神各异的看着她,许如瑛强作镇定,下颌微抬,努力维持高昂的姿态:“若是宗正寺的遴选名单上有许如瑛三个字,为了黎民苍生,为了江山社稷,我自然。。。。。。义无反顾。”
笑话,她许如瑛生来凤命,注定了要母仪天下,成为大靖最尊贵的女人。去那蛮荒之地做低人一等的媵侍?与那些未经开化的野人为伍?简直是异想天开!宗正寺那帮人要是敢把她的名字写进名单里,就等着老天爷震怒,降下天罚吧!
许如瑛笃定了此事不会落到她头上,才敢这般大义凛然。
许如菱懒得再看许如瑛那副虚伪至极惺惺作态的模样,目光不经意的扫过李环玉身后那道沉默的身影。
皓月平静到近乎麻木,依旧低垂着头,全然不觉的这场关乎诸多人命运的大事将来也和她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