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直到小舟被推动着缓缓向前,陶岸始终沉默着,一个字都没有说。
月色朦朦中,洛妃衣袂飘飘,执一盏精巧的宫灯袅娜而上,姿容毓秀,仙姿绰约,眉宇间却凝着好似化不开的哀婉。
在她站定的一瞬,小舟骤然后撤隐入帷幔,片刻后重新驶出,直奔潜鱼行。
沈筠站在船头,随着视线中奢华的画舫越来越近,心跳也愈发激烈起来,连手都不受控制的发抖。
她垂下眼睛,能看到陶岸缩在冰块堆砌间的小小空隙里,嘴唇已经冻得发紫,手掌还紧扣着那扮作洛妃的女子,一阵阵白雾从他口中晕开,似乎是在说些什么。
等再一抬眼,便已经能隐约看清潜鱼行上侍者们的面容了,沈筠顿时觉得自己半个身子都直发毛。
她强撑着往水里瞟了一眼,暗暗埋怨那个黑瘦孩子推这么快干什么。
忽然,身后的传来清泠泠的女声。
“妾甄宓来献江南之明珰,欲与贵人共饮。”
与此同时,小舟已经轻轻靠在潜鱼行上,停了下来。
“恭迎宓妃临船。”
船上的侍者早在等着了,齐刷刷地躬身行礼。
沈筠只略低了低头,俯身拿起舢板上提前备好的锦盒,视线不经意和舟上伏在冰块间的二人相交了一瞬,正看见陶岸的嘴唇微微动了动。
片刻后,沈筠才分辨出他在说什么,顿时浑身一颤,可船上侍者已然放下船舷,她只得轻提裙裾跟随而去。
只见画舫之上更加奢华,原以为只是在外间漆了红漆,近观之下才发现竟是漆了桐油的红檀做墙,内里又以黄杨木作隔,处处雕着精细的纹样,在五步一灯的柔辉下洇出黄澄澄的光。
而且,舱内每一处拐角,均有两名面色冷峻的大汉持刀而立,守得铁桶一般。
沈筠不由得更加好奇,鲁宗到底是什么人,能在这样水准的游船上占据一席之地。
正想着,侍者已经一路提灯将她引至二楼中舱。
随着舱门缓缓打开,沈筠看见了——
两个鲁宗?
难不成是刚才溺水把脑子泡坏了?
沈筠有些不可置信,闭上眼又猛地张开。
还是两个鲁宗…
而且其中一个正端着酒杯打量她,另一个揽着个妙龄女子不老实的动手动脚。
沈筠一下子回过神,在各色目光中学着那洛妃的语气重复:“妾甄宓特来献江南之明珰,欲同贵人共饮。”
舱中先是静了一瞬,而后首座上的人突然大笑起来,冲她招了招手:“来献。来献。”
他话音落下,气氛热烈起来,立刻有人举杯恭维:“将军威名远播,能引神女来献,必能一飞冲天扬名立万。”
将军?
乍一听见这个称呼,沈筠不由得心念一动。
珠州不屯兵,哪里来的将军?
她一面想着,一面穿过舱内一众饮宴之人,俯首在那将军面前,打开锦匣,取出宝珠恭恭敬敬地举至头顶。
那将军伸手拿过,眼睛却始终盯着身前的沈筠。
片刻后笑了,一把将之攥在手里,一字一顿地说:“多谢,神仙娘子。”
“能得见贵人,妾三生有幸。”
沈筠恭维一声,偷偷抬眼去瞧,见那人约莫四十多岁的样子,龙须虎目,身姿魁梧,目光凶的有些吓人,此刻正端着酒杯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