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落地,王女青便扣住了他的手腕。
他反握住她的手,绕到她身前,单膝跪下,仰视着她。
“青青,我只想告诉你,陛下于我,与父亲无异。他走了,我与你一样失去了父亲。你说生平亲友凋零已多,未言之爱尽付劫灰。我也是。”
他的情感在重压和猜忌中早已被撕扯得粉碎。
王女青抬起另一只手,指尖触及他的脸颊,冰凉的手指抚过他温热的泪。他握住她的手,引向自己颈侧衣领之下,让她触摸那道陈旧的疤痕。
“那一年,在密道废墟底下埋着,我快死了。但我一死,你如何能不害怕。你抱着我,哭着咬我,说要吃了我活下去。这道疤,一直都在。”他声音低哑,喉结在她指尖下艰难地滚动,“青青,无论如何,这道疤是真的。”
指腹下的脉搏剧烈跳动,一下下撞击着王女青冰凉的指尖。
那是武者强劲有力的心跳,是他曾愿为她赴死的铁证。
指尖像是被烫到了,一直烧到了心里。
王女青的眼神逐渐融化。
萧道陵撑着扶手缓缓直起身,直到视线与坐着的她平齐。两人的距离被拉近到一拳之隔,光影在两人脸上摇曳。他抬起手,指尖悬在半空,带着微颤,极其克制地落在她的耳侧,拇指虔诚地托住了她的下颌。他的掌心和指腹都有薄茧。
王女青没有后退。
萧道陵的视线落在她苍白干涩的唇上。
然而最终,他只是轻轻搂住她,如同失而复得的珍宝。
“当年,我不敢回应。青青,你对丘林勒说,你美貌、勤勉,任你如何优秀,甚至可怜,都没有用,说我不爱你,还要践踏你的真心。但那个可怜的人其实是我。我英俊、勇敢,任我如何优秀,甚至随时准备为你而死,也没有用。因为我的出身,皇后不允,我的真心便毫无意义。”
未想,王女青闻此,推开他起身。
他迅速拉住她道:“不,青青,在淮北行宫,陛下高歌道陵青青,所有人都以为我们是天作之合。但我连看你一眼都不能。你可知忤逆皇后的下场?还记得桓渊吗?你定然记得!我并非畏死。只我如果死了,你会伤心。你也是爱我的。”
他再次拥她入怀,这一次抱得更紧,仿佛怕她下一刻就会消失。
“你回永都,我特意在宫门等你,你不理我,我很难过。后来在明德殿,你看着司马复。我同你说,但凡你想要的都可以得到。我是想说,如果你还要我,即便身死我也愿意。可你却说要我的内直虎贲。我当时多希望你说的是要我。”
他紧紧抱着她,安抚她的后背,“如果是因为三辅,你不必放在心上。她认为我并非良人,留在我身边只因有家难归。我留她则因为她是你的闺中密友,我不忍你回来时看到她已凋零,还因为年少时我无数次借她的名义才能留在你身边,我感谢她。她近日也来探望过,想必都与你说了。我若有半句虚言,不得善终!”
他解释得急切而琐碎,试图扫清两人之间所有的非政治障碍。既然政治上无法言明,即便言明也无法达成一致,至少在感情上,他已决定清清白白。他认命了,这是他这辈子都无法推开的人,他毫无办法。
他松开她,声音放得极轻,“青青,你把道陵想成一个没有来处的孩子。他孤独长大,遇见了心爱的姑娘,却必须分开。艰难盼得重逢,又被命运捉弄。你忍心让他一生都如此么?你爱道陵,定不忍心。”
言毕,他再次靠近,将额头抵在她的额上。
他闭上眼,缓缓说出凌迟自己的话。
“然而,陛下视我如亲子,我理应守孝三年。我对外只称一年,心里与你一样是要守足三年的。如今你我重聚,皇后在天有灵或有怒意,我更需守心以示虔诚。这便是我此刻无法与你在一起的缘由。这不是我不爱你,恰是因为太爱。我对你的心,如对天道,如对至真。望青青能解我之苦,能解我之心。”
守孝三年。
这是明显的借口和拖延。
但对他和王女青来说,意义南辕北辙。
王女青静静靠在他怀里,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