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傍晚,南郑城外,褒水凉风习习。
临别之际,司马复借着落日余晖描摹眼前人清减的侧颜。他不希望这短暂的交汇后再度面临漫长的分离,此情此景也着实不利于他展现实力和诚意。
他温声道:“此地荒僻,你尚未痊愈,若信得过我,明日可入南郑城中,再议余下诸事。”见王女青神色未动,他又道,“太子也在城中,许久未见你了。”
王女青婉拒,“谢郎君心意,但我眼下无力接太子回返,不如不见。还请郎君代为照拂。”
“太子深知你的难处,也是此意。”
司马复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一边揣测她的想法,“若太子随我至江东,我必奉他为主。但若青青拿下益州,我以为太子可随你左右。这原也是皇后的安排。”
“太子自己如何打算?”王女青不接受试探,反问道。
“实不相瞒,太子愿随我去江东。”司马复换了策略,“太子有言,他在何处,何处便是正统。若青青日后有需,可至江东寻他。从前是你照拂他,日后,由他来照拂你。”
闻言,王女青转身看向褒水,一言不发。
过了许久,她才开口道:“还请郎君转告太子,既如此,便请一直相信司马氏,切莫中途生变,否则性命堪忧。”
这便是她的回答。
司马复心头一紧,“司马氏是司马氏,我是我。还请青青一直信我。”
王女青未予正面回应,声音听不出悲喜。
“我与太子分离时,皇后尚在。郎君以为,我面对司马氏会是何种心境?我现在如此平静,无非是时势所迫,不得随自己心意。郎君虽不愿姓司马,我也并非不辨事理之人,是以,我不会将陛下与皇后离去归咎于郎君,这一点郎君勿要担心。然则,你我相识不过半载。郎君,你我当各自行路,你有你的气运神通。”
各自行路。
果然如此。
司马复维持了门阀公子的气度,并不纠缠,只道:“明日,我在此地静候,接青青入南郑。”
王女青返回驻地,下马步入营帐。
宫扶苏早已等候多时,迎上前来,问与司马复商议得如何。
“他自然应允,但其心如何尚难定论。”
王女青一脸疲惫,“他能带数万人安然穿越秦岭,速取汉中,不仅大将军,便是我也小觑他了。他邀我明日入南郑城中再议细节,我已应下。”
宫扶苏眉头紧锁,立时进言:“师姐不宜犯险,不如由我代为前往。”
王女青在案下坐下,并不赞同。
“武关之时,你数次见他,当知其城府。你固然聪敏谨慎,但戒备溢于言表,于眼下情形不宜。如何取信于人,你尚需历练。大将军坐镇永都,你留守此地,与主力维系通联。我身后有你们,便不会有事。”
“此去几日?需带多少人马?”
“后日即回,不带扈从。此地诸事,皆托付于你。”
宫扶苏仍是忧心,目光在她苍白的脸上流连,“可是师姐,你的身体……”
王女青轻描淡写,“已至益州,再休养些时日便好。”
恰在此时,丘林勒于帐外求见。王女青准其入内。
丘林勒拘谨行礼,“大都督近期外出可否带上卑职?”
宫扶苏在一旁冷哼,“我尚且不跟去。你这是要监视我师姐?”
丘林勒硬着头皮回道:“大将军之令,是命我等护卫大都督周全。大都督嫌虎贲行进迟缓,我已让他们随行主力。但我既在此,自当奉命。”
王女青并不理会他们的争执,只问:“大将军这两日可有指示?”
“不曾有。”丘林勒一板一眼地复述,“大将军只嘱我,若大都督问起,便回禀:他每日努力餐饭,努力安寝。望大都督也努力餐饭,努力安寝。”
闻此,王女青正在整理文书的手一顿。
营帐内陷入死寂。烛火跳动,映照着她眼底不明的情绪。
过了许久,丘林勒几乎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她才抬起头。
“你明日随我一道去南郑,逗留一日即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