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妆间的白炽灯下,崔佳娜披着外套,地上的篮子里放着刚刚拍雨戏时被打湿的校服。
崔佳娜坐在角落的化妆镜前,指尖划过剧本上圈画得密密麻麻的台词,唇瓣无声翕动,每一个字的停顿、每一句语气的起伏都在舌尖反复打磨。
镜子里的少女穿着宽松的灰色便服,头发随意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可那双眼睛里却没有丝毫松弛,只有对角色的极致专注。
而“互动氛围感”临时加成,如同无形的催化剂,让她对与金泰梨的对手戏多了几分莫名的笃定,仿佛两人之间天然形成了一道磁场,能让情绪传递更具穿透力。
高宥琳台词崔佳娜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熟到闭着眼睛都能一字不差地念出,甚至连罗希度的台词也是。
可她仍在反复琢磨。
高宥琳的冷漠不是空洞的冰,是裹着委屈、敏感,还有一层不愿承认的恐惧的硬壳。
那恐惧藏在最深处:怕再次被罗希度轻易打败,怕自己多年的拼命在对方的天赋面前一文不值,怕脚腕的旧伤成为软肋,更怕失去那些咬牙坚持的日夜拿到的金牌。
她闭上眼,开始调动所有感官沉浸角色:想象自己是高宥琳,小学三年级握着磨掉漆的剑柄开始学击剑,别人放学玩耍时,她在训练馆对着空气挥剑到天黑;
初中时为了参加锦标赛,缠着教练加练到深夜,手心磨出的水泡破了又长;
高中入选过国家队,在奥运上一举夺金,夸赞声与人们的期盼如潮水般向她涌来,可这潮水有时也会让她感到窒息。
这些高宥琳的经历,被崔佳娜编织成网,将自己牢牢裹在高宥琳的世界里。
渐渐地,她的眼神沉了下来,周身的气场从温和切换成疏离。
双手不自觉地交握在身前,指尖下意识扣着掌心,随即又悄悄移到右脚腕处,轻轻摩挲着。
那里的皮肤光滑无痕,可在她的想象里,却藏着一道看不见的伤疤,每一次触碰都像是在触碰那些咬牙坚持却仍有遗憾的过往。
这个动作只持续了两秒,便被她迅速压下去,双手重新交握,指节泛出淡淡的青白,像是在极力掩饰某种本能的脆弱。
“佳娜xi,还有半小时机器就能架好,可以先去换服装了。”场记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
新人演员大多需要看状态,尤其是崔佳娜这样非科班出身、一出道就拿到大制作女二的,场记怕打扰她找状态。
崔佳娜睁开眼,镜子里的少女已经有了高宥琳的影子。
眼底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有拒人千里的冷冽,可仔细看,能发现她眨眼的频率比平时快了半分,交握的双手始终没有松开,那是在掩饰内心的慌乱。
她点点头,声音平静亲和:“内,我马上来,康桑思密达。”
起身时,她顺手拿起搭在椅背上干燥的一套校服,指尖触到纯棉面料的细腻质感时,动作顿了顿。
挺括的白色衬衫领口立得笔直,胸前的校徽绣工精致,百褶裙的褶皱整齐利落。
崔佳娜走进更衣室,动作轻柔地换上校服,将领口的扣子一颗颗扣紧,直到最顶端那颗,领口贴合着脖颈,带来一丝轻微的束缚感。
她对着穿衣镜调整站姿,后背挺得笔直,肩膀微微内收,双手自然垂在身侧,指尖却不自觉地蜷缩起来。
白色的校服衬得她皮肤愈发白皙,可那双眼睛里的冷冽,却让这身青春洋溢的服装多了几分生人勿近的距离感。
崔佳娜抬手拂了拂百褶裙上不存在的灰尘,指尖划过裙褶的棱角,像是在确认某种既定的姿态。高宥琳的骄傲,从来都藏在这些细微的坚持里。
走出化妆间,走廊里传来工作人员忙碌的脚步声和器材搬运的碰撞声。
崔佳娜低着头快步往前走,目光落在脚下的地板上,无意识的避开了迎面走来的工作人员的视线。
非科班出身的自卑像一根细刺,始终扎在她心里,即便拿到了这个角色,即便导演夸过她有灵气,她还是怕自己做得不够好,怕被人说“新人撑不起大制作”,更怕自己演不好高宥琳那种“骄傲敏感、嘴硬心软”的复杂张力。
片场的训练馆已经布置完毕,剑道垫被擦拭得一尘不染,泛着冷硬的光,周围摆放着整齐的剑架,十几把击剑并排而立,剑鞘反射着灯光,透着肃杀的气息。
崔佳娜走到角落的休息区,找了个没人的位置坐下,双手依旧交握在身前,指尖无意识地扣着掌心。
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正在和导演沟通的金泰梨身上,对方穿着黑色T恤,凌乱的刘海垂在额前,头发梳得整齐。
她正侧着头认真听导演说话,偶尔点头回应,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周身散发着从容不迫的气场。
金泰梨是圈内公认的实力派,非科班出身却凭着一部《小姐》一炮而红,细腻的演技和自然的气场让她圈粉无数。
崔佳娜一直很佩服她,不仅因为她的演技,更因为她在非科班出身的压力下,硬生生闯出了自己的路。
每次看到金泰梨,崔佳娜都会想起自己,同样的非科班,同样是新人就接了大制作,同样背负着旁人难以想象的压力,仿佛看到了未来可能成为的样子。
她犹豫了很久,手指在膝盖上反复摩挲,白色校服的布料被捏得发皱又慢慢舒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