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看出了周梦柯的疑惑,齐维春小声和她说:“别害怕,她是灵,我们都叫她酒仙人,听说原本是一坛上好的女儿红。”
包间中除了岑数青还有一个人,那是个身材高大的女子,她穿着一身靛青色衣裳,宽大的袖子掩盖不住衣物下有力的手臂,露出来的那截小臂上有着很多烫伤留下来的疤痕。周梦柯推测,她应该是个铁匠。
“我是高娥”,她说,“是个铸剑的铁匠。”
果不其然。周梦柯暗自夸奖自己看人的眼光。
席间氛围十分融洽,周梦柯兴致不错,甚至和齐当吟小酌的一杯。到了晚上,她躺在床上,任由清冷的月光洒在她的脸上。在这里,她被安心的气息包裹着,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她难得睡了个好觉,第二天醒来可谓是神清气爽。夏满早早便收拾好了行囊,坐在医馆里等待剩下的几个人。齐维春揉着还没彻底睁开的眼睛,迷迷糊糊地说:“小满,你就这么着急嘛……还是第一次看你这么早就收拾好东西。”
夏满笑了笑:“早些去总是好的。”
明河县座落在平原上,到了县内,向四周看去大多是清秀的丘陵,并没有扶阳县那样高大的山脉。冬天虽然为这里平添了几分萧瑟的味道,但是仍旧能窥见几分鱼米之乡的富庶。
夏满口中的那位同乡人也早早站在门口迎接他们。他一身素袍,看起来倒确实有几分文人气质,和他画师的身份十分相衬。
“韩哥”,夏满率先下了马车,跑到那人面前,“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小满。”他温柔的笑着,眉宇间都是善意,可周梦柯还是无端起了一身冷汗。“我是韩琮,是夏满的同乡,如今在此地当画师。几位小友不要拘谨,请进,请进。”
门后是一处雅致的小院,规模算不上大,但是造景极富意境,哪怕是冬日,许多植物已经落叶,只剩下枯败的枝干,在这间院子中也只会显得有留白的悠远美感,并不觉得凄凉。
一行人在厅中落座,一名女子给她们上了几盏清茶。韩琮的脸上仍然挂着礼节性的微笑:“家中没有上等的茶叶,还望诸位不要嫌弃。”
“无妨无妨。”夏满端起茶水,细细地抿了一口。周梦柯坐在齐维春对面,看见她脸上闪过疑惑的神情。
看来不只有周梦柯自己觉得不对劲,和夏满朝夕相处的齐维春当然也能察觉出夏满的异常。齐维春凑近了一些,对着夏满耳语道:“你们那儿的人都这么讲话吗?听得我浑身都难受。”
夏满摸了摸齐维春的头,柔声道:“韩大哥是读书人,自然多几分风雅的爱好。”接着又转向韩琮:“方才那位姐姐是……”
“啊,见笑了,她是我的妻子。”说到妻子,韩琮的声音变得格外温柔。“当年村中遭难,若非她搭救了我,只怕我也已经曝尸荒野了。”
夏满回答道:“我又何尝不是呢。”她笑得苦涩,像是真的回忆起了不堪回首的往事,连忙岔开话题:“韩大哥,我看你这园子修建的不错,我们去转转吧。”
韩琮是画师,亭子和走廊中都挂着不少画作,大部分是典型的文人山水画,意境悠长,虽算不上别致但也颇有韵味,唯独挂在一处凉亭中的画有些不同。
与其他的墨色山水不同,这一幅画的色彩明显更加鲜明多样,画着的是丰收的场景。澄黄的麦田延展到远处,人物脸上都挂着喜悦的笑容,火红的太阳炙烤着麦穗,尽管使用的颜料十分粗糙,但在寒冷的冬日见到这样一幅完全由暖色调构成的图画,的的确确富有冲击力。
韩琮的妻子解释道:“夫君他年少时因为经历过饥荒,因此对丰收的场景十分向往和喜爱,他突破自己,特意创作这样一幅画,算是为了弥补当年的遗憾吧。”
“要是那年也是个丰收年就好了。”夏满抚摸着那幅画,感慨地说,“那样我们就都不必流离失所了。不说这个了,怎么总提当年的事情。”
周梦柯走上前去,想要细致地看看那幅画。她的指尖划过纸张,却在一张人脸上停了下来。
不对。
这张脸刚才明明还是笑着的啊,怎么现在,是一副悲伤的神情呢?
正在她愣神的时候,突然觉得有人推了她的后背一把。力道并不大,但还是人周梦柯一趔趄,游兰章赶紧扶住了她。一回头却发现身后并没有人,再看画上人物时,他已经换回了喜悦的神情。
“兰章”,周梦柯拽着游兰章的袖子,拉他弯腰,在他耳边小声说:“不对劲,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