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当所有的“捷径”似乎都看不到尽头,他放下了所有的身份与骄傲,选择了最笨拙,也最耗费心力的方式——跪拜。
从那一年初雪开始,每个清晨,他都会在山脚整理好衣衫,然后,一步一阶,双膝跪下,掌心向上,额头轻触冰冷粗糙的石板,叩首。心中默念着她的名字,祈愿她的平安,祈求指引她归来的方向。
九千级台阶。
风雨无阻。
盛夏,烈日将石阶烤得滚烫,汗水浸透他的衣衫,膝盖磨破,结痂,再磨破。暴雨倾盆时,石阶湿滑冰冷,雨水模糊视线,他依旧固执地向上,身形在雨幕中摇晃,却从未停留。
寒冬,凛冽的山风如同刀子,石阶上覆盖着冰雪,每一下跪拜,刺骨的寒意都透过衣物直侵骨髓。他的手指冻得通红僵硬,脸颊被风割裂,呵出的白气瞬间凝结成霜。有几次,林轩带着人实在不忍,想上前搀扶,却被他一个冰冷的眼神制止。
“这是我的路。”他只有这一句话。
第三年,他依旧重复着这日复一日的苦行。
只是,三年的心力交瘁,三年的风霜侵蚀,三年的近乎自虐般的祈祷,早已在他身上留下了无法忽视的痕迹。
那个曾经清冷矜贵、风度翩翩的秦家家主,如今形销骨立。
原本合体的衣物穿在身上显得空荡,脸颊深深凹陷下去,显得颧骨愈发突出,肤色是一种常年不见日光的苍白。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极度消瘦的脸上,显得愈发漆黑,里面燃烧着的,是几乎要将他自己也焚尽的、永不枯竭的执念。
他变得沉默寡言,除了必要的商业决策和关于搜寻进展的询问,他几乎不再开口。所有的精力,似乎都用来维持“熹微”的运转和完成这日复一日的九千级台阶。
林轩和所有知情的下属,看着自家先生日渐消瘦、近乎油尽灯枯的模样,心痛不已,却无人能劝。
他们知道,那个消失的女子,带走的不仅是秦砚修的快乐,几乎是他全部的生趣。
支撑他活下来的,只剩下“找到她”这一个念头。
这天,又是一场凄冷的冬雨。
秦砚修照例跪拜在湿滑冰冷的石阶上。雨水早已将他浑身浇透,冰冷的寒意渗透进四肢百骸,膝盖处传来钻心的疼痛,旧伤在湿冷天气里反复折磨着他。他的动作因为体力不支而变得迟缓,每一次起身,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身形踉跄,如同风中残烛。
但他依旧固执地、一下一下地,叩首,起身,再叩首。
脑海中,是她最后消失时,那双带着笑意的、明亮的眼眸,和他自己那张惊慌失措、定格在永恒瞬间的脸。
“清越……”他在心中无声地呼唤,雨水混合着额间不知是汗还是血的水迹,流进眼里,一片涩然的模糊,“无论你在哪里……等我……”
“我一定会……找到你……”
低沉嘶哑的誓言,被呼啸的山风和冰冷的雨声吞没。
九千级台阶的尽头,古寺的轮廓在雨雾中若隐若现,梵钟声声,悠远空灵,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而他,依旧在这漫长而绝望的朝圣路上,形单影只,以血肉之躯,丈量着信仰与虚无的距离,固执地叩问着神明,乞求着一个渺茫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