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的秋雨,将远山笼罩在一片凄迷的烟灰色中。
沈知意撑着伞,独自站在一座隐于市郊山麓、据说颇为灵验的古寺——栖云寺门前。青石板路被雨水洗得发亮,空气中弥漫着香火与潮湿泥土混合的气息。
距离那场“梦”已经过去大半年,她尝试了所有能想到的、理智或不理智的方法,却始终找不到回归的路径。
绝望如同附骨之疽,日夜啃噬着她。
最后,在一种近乎本能地驱使下,她来到了这里。
或许,在这种远离尘嚣、带着神秘色彩的地方,能捕捉到一丝微乎其微的可能。
寺庙不大,香客寥寥。
她收了伞,踏入略显空旷的庭院。
雨丝斜斜地飘洒,落在殿宇的飞檐翘角上,汇聚成串串珠帘,滴落在青石地面积起的小水洼中,发出单调而寂寥的声响。
她走到主殿前,望着殿内宝相庄严、垂眸俯瞰众生的佛像,心中百感交集。
她从不信这些,可此刻,一种巨大的无助和渺小感攫住了她。
科学无法解释她的经历,逻辑无法指引她的归途,她似乎……只剩下祈求神明这一条路。
她缓缓地,在殿前冰凉的、被雨水微微打湿的青石板上,跪了下来。
雨水浸湿了她的膝盖,寒意透过薄薄的衣料直刺肌肤,但她浑然未觉。她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将所有的心神、所有的思念、所有的绝望,都凝聚成一个无声却无比强烈的祈愿——“让我回去……回到他身边……”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她在心中反复默念,仿佛要将这执念,穿透这冰冷的雨幕,穿透这现实的壁垒,传递到不知存在于何方的神明耳中。
不知过了多久,一把油纸伞悄然出现在她头顶,遮住了飘落的雨丝。
沈知意缓缓睁开眼,抬起头,看到一位身着朴素僧袍、眉目间透着慈悲与沧桑的老住持,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侧。
“女施主,心中执念太重,郁结难解,于己无益。”老住持的声音平和,如同这山间的雨声,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淡然。
沈知意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哽咽,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她的痛苦,她的经历,如何能与外人道?
老住持并未追问,只是目光深邃地望向殿外迷蒙的雨雾,仿佛能看穿时空的界限。
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来自远方的回响:
“三千世界,如恒河沙数。一念起,则世界生;一念灭,则世界亡。真假虚实,有时不过心之所向,念之所系。”
他的话语如同禅机,讳莫如深,却又像一道微弱的光,骤然刺破了沈知意心中浓重的迷雾。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住持,眼中充满了惊愕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执着寻觅,或如水中捞月。然,因果相续,念力交织,滴水亦可穿石,精诚……或可动天。”
住持说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洞悉了她灵魂深处所有的秘密,带着一丝悲悯,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玄妙。然后,他微微颔首,撑着伞,转身缓步离去,身影渐渐消失在雨幕和殿堂的阴影里。
只留下沈知意独自跪在原地,心中反复咀嚼着那几句玄奥的话语,一颗心,因为那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可能性,而剧烈地跳动起来。
灵觉寺,九千级台阶的尽头。
又是一个清晨,山间雾气未散,空气中带着沁入骨髓的湿寒。秦砚修如同过去一千多个日夜一样,重复着那近乎自虐的跪拜。
他的身形比三年前更加消瘦,宽大的素色衣衫空荡荡地挂在他嶙峋的骨架上,脸色是一种长期缺乏休息和心力交瘁的灰白。
唯有那双深陷的眼眸,依旧燃烧着不灭的火焰,支撑着这具几乎油尽灯枯的躯壳。
一步,一跪,一叩首。
动作因为极度的疲惫和旧伤的折磨而显得迟缓、僵硬,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磐石般的坚定。
冰冷的石阶粗糙地磨蹭着他的膝盖和掌心,额间因为长年累月的叩拜,已经留下了一道深色的、无法消退的印记。
汗水浸湿了他额前的碎发,与山间的露水混合在一起,顺着消瘦的脸颊滑落。
在又一次俯身叩首,额头即将触碰到冰冷石面的瞬间,一段无比清晰的回忆,毫无预兆地撞入他的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