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午忙着做其他事了,一直没怎么来看它,刚刚还想着给它做一身过冬的袄子,没想到一来就已经是这副样子了,是不是生病了啊?”赤霄诺手里还拿着裁布的尺子和绣刀,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
片刻后探查法术结束,沈逾摇了摇头道:“并不是生病,它出生便体弱,能够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啪嗒一声尺刀落地,赤霄诺不敢置信道:“怎么可能,我明明已经……”
他明明已经照着禁书上的方法去做了,一直都活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行了。
沈逾原本就目睹过这只对方动用灵力帮赤霄诺驱逐梦魇的场景,刚想开口,目光却扫及了蒲团上的幼鹿,彷佛一瞬间就读懂了对方的想法。
忍冬眨巴着圆溜溜的葡萄小眼,近乎是乞求般的望向面前这个白衣仙人,彷佛在对他说:
请不要告诉他。
室内静悄悄的,沈逾只得输了些仙力过去暂时多维持点时间,然而面对寿命将至,除非有回天之术,否则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罢了,赤霄诺不断来回踱步,最后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得请沈逾暂且先出去一避。
如今忍冬的情况已经是回天乏力,缩在蒲团上动弹不得了,因此他也没有再多避开,只是背坐蒲团,便从袖中探出一把猩红匕首。
按照精血流转的方向,肝、心、脾、肺、肾五脏他已经试过了四处,每每刺破后下一次便会换个地方,待结痂后再继续扎。
赤霄诺刚想往脾脏处取些精血,握着刀的腕上便突然一吃疼,不得不松手开来,他扭头望向一旁,只见一只雪白的小脑袋正使出吃奶的劲咬住自己拿着匕首的手,不让他行动。
“忍冬,你这是干嘛,快松开。”赤霄诺有些着急,怕锋利的刀刃伤着了对方,另外一只手努力地想将忍冬推开,然而越是努力,忍冬就咬的越紧,甚至发出了悲伤的呜咽声。
还没有断奶的小鹿只有尚未长出的乳牙,咬起来并不会刺穿皮肤,兴许是看出它心中所想,赤霄诺将匕首扔向远处,小鹿这才松了口。
“听话,我这是在救你。”赤霄诺哽声道,小鹿摇了摇头,努力蹒跚着想要爬到他怀中,后腿站起后又软塌塌地瘫了下去,最后只有脑袋埋到他手臂旁,寻着缠着纱布的血腥味处努力舔舐,好像这样就能加快愈合。
沈逾还在门外等候,见里面一直没人出来,便试探地唤了几声,“阿诺?”。
见没人回应,半晌后,他才推门而入,赤霄诺抱着怀中的小鹿,半敞着衣衫坐在地上,胸口白皙的皮肤却缠着一圈又一圈纱布,有些还透露着暗红色的血痂,显然是时间已久。
他匆匆走过去蹲下身来与赤霄诺对视,对方眼底含着泪水,绝望地抬起头道:“怎么办,沈逾,它不愿意喝我的精血,这样就活不下去了……”
沈逾皱着眉头抓住对方衣襟,不敢置信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赤霄诺居然一直用自己的精血去救忍冬,怪不得这只本就寿命无几的小鹿能活到这么久。
“我没有亲人了,沈逾,这些年我一直都是孤单一人。”赤霄诺抱紧了怀里的小鹿,任凭对方拉着自己身体,“可是现在连它也要离我而去了。”泪水滑落他的脸颊,内心却只觉冰冷。
“会有的,过段时间我陪你去赤霄山好吗?”沈逾低下头与他对视,闷声道。
赤霄诺摇了摇头,尔后腾出一只手试图推开他,“那根本不一样,沈逾,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有一天当你醒来时,全世界都是陌生的,无论身处何处,我都像一个异类一样与周围格格不入,在人界、在仙界,哪里都没有我的安身之所。”
他越是相推,沈逾就越是拽的越紧,让他喘不过气来,没有人知道他为了融入这些地方花费了多大的精力,他们自以为是的施舍只不过是一时的罢了,所以他才如此迫切的想要有一个眼里只有自己的归属。
“你知道吗?它把我当成阿娘了,忍冬的世界里只有我,如果我不救它的话,就没有人愿意施以援手了,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沈逾,为什么我每次都要搞砸,为什么我永远都是孤独的……”
赤霄诺每说一句,沈逾的心就刺痛一分,没有人比他更明白造成这些的原因了,他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要对这样一个苦命的人出手,那次受伤几乎剥夺了赤霄诺的所有,包括名字,包括亲人,包括……那个他记忆里重要的人。
沈逾红着眼睛,轻轻搂过了对方肩膀,将额间的幽魄玉抵在对方眉心,他怕碰到赤霄诺缠着纱布的伤口,也害怕让对方怀中那个唯一的精神依靠加速死亡,他多么希望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但是作为仙界的玄玉仙尊,他还有太多事情要等待着去做。
“我还能陪在你身边。”沈逾回答道,他知道自己的话说出来的分量有多么轻,赤霄诺想要的只是唯一的港湾,而他的心中承载了太多,以至于没有一个单独的空间让一只受伤的狐狸小憩片刻。
然而命运总是造化弄人,就在此时,赤霄诺怀中的小鹿好似感受到了什么似的,重新开始动弹了一下,两人靠的很近,因此都能感受到这近乎绝望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