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栾沂的继父被警察带走那天,天空飘着细碎的雨。
谢清衍是在早自习时听到消息的。后排的男生拿着手机刷着本地新闻,声音压得很低却足够清晰:"听说了吗?昨晚城西那边抓了个赌徒,好像是咱们学校哪个学生的家长。。。"
谢清衍握着笔的手猛地收紧,墨水滴在练习册上,晕开个黑色的圆点,像只盯着他的眼睛。他抬起头,看向季栾沂的座位——那里是空的,桌子上摊着本没合上的英语书,页码停在第73页,是关于"未来"的阅读理解。
前十二次轮回里,季栾沂的继父从没有被抓过。那个男人总是能靠着各种手段躲掉赌债和警察,然后把怨气撒在季栾沂身上,骂他是"丧门星",是"讨债鬼"。
为什么这次不一样?
谢清衍的心脏跳得飞快,他想起昨天下午,季栾沂偷偷用他的手机打了个电话,号码是110。当时他问是谁,少年只是笑了笑,说"打错了",眼底却藏着点他读不懂的决绝。
原来不是打错了。
"谢清衍,"语文老师敲了敲他的桌子,"发什么呆?把昨天的作文读一下。"
谢清衍站起身,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雨丝斜斜地织着,把梧桐树的叶子洗得发亮,远处的教学楼顶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雾气里,像个模糊的未来。
他的作文题目是《夏天的约定》,写的是和季栾沂在香樟树下分食便当,在天台上晒太阳,在图书馆里画画的日子。那时他还天真地以为,只要把这些写下来,就能把这个夏天留住。
"。。。。。。蝉鸣会停,夏天会走,但约定不会。"谢清衍读到最后一句时,声音突然有点发颤。他看到窗外的雨幕里,出现了个熟悉的身影。
季栾沂撑着把黑色的伞,校服外套的拉链没拉,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T恤。他的头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额头上,左眼的痣在雨里显得格外亮,像藏着颗星星。
他站在走廊的尽头,没有进来,只是隔着窗户看着谢清衍,嘴角微微翘着,像是在笑。
谢清衍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软。他突然想起第十二次轮回的九月一日,季栾沂也是这样站在站台的尽头,隔着铁轨看着他,笑着说"秋天快乐"。
那时候的他,还不知道那是最后一面。
"谢清衍?"老师的声音带着点不满。
"对不起,老师。"谢清衍低下头,把作文纸折起来放进课本,"我有点不舒服,想出去一下。"
没等老师同意,他就抓起书包冲出了教室。走廊里的风带着雨的湿气,扑在脸上凉丝丝的。他跑到走廊尽头时,季栾沂正好收起伞,肩膀上落了层细密的雨珠。
"你怎么来了?"谢清衍的声音有点抖。
"来上学啊。"季栾沂笑了笑,露出颗小小的虎牙,"总不能因为家里的事,就耽误学习吧?"他顿了顿,声音低了点,"我继父。。。被抓了。"
"我知道。"
"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季栾沂歪了歪头,左眼的痣跳了跳。
谢清衍看着他眼里的试探,突然很想告诉他真相——告诉他人被困在轮回里,告诉他人已经陪着他走过了十二次夏天,告诉他人为了留住他,连尊严和理智都可以不要。
但他最终只是说:"我相信你能处理好。"
季栾沂的眼睛突然亮了亮,像被点燃的星火。他伸手,轻轻碰了碰谢清衍的手背,指尖的温度透过潮湿的空气传过来,带着点颤抖的暖意:"谢清衍,你知道吗?刚才警察来的时候,我一点都不怕。"
"嗯。"
"我甚至有点。。。开心。"少年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小心翼翼的雀跃,"我好像。。。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谢清衍看着他泛红的眼眶,突然伸手抱住了他。雨还在下,打在走廊的窗户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季栾沂的身体很轻,隔着湿透的校服,能感觉到他微弱的颤抖,像只终于挣脱牢笼的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