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衍第十八次在画室醒来时,听到了陌生的脚步声。
不是季栾沂那种轻快带点跳脱的节奏,而是沉稳的、带着刻意放轻的脚步,从走廊尽头慢慢靠近。窗台上的薄荷草沾着晨露,叶片依旧偏向画架的方向,像在警惕地注视着门口。
他翻身坐起,后背的旧伤沉寂得像块褪色的疤。画室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不是松节油也不是肉包的味道,陌生得让人心头发紧。
门被轻轻推开,探进来一颗脑袋。
是个陌生的男生,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头发软软地搭在额前,眼睛很亮,像盛着碎光。他看到谢清衍时愣了愣,随即露出个腼腆的笑:“不好意思,我找季栾沂,他说……”
“他不在。”谢清衍的声音冷得像冰,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这个男生他从未见过,在前十七次轮回里,画室永远只属于他和季栾沂,从未有过第三个闯入者。
世界的轨迹,又偏移了。
男生的笑容僵在脸上,有点无措地挠了挠头:“哦……那他可能还没到。我叫林野,是隔壁班的,跟季栾沂约好今天一起去图书馆查美术展的资料。”他举了举手里的文件夹,封面上印着“全国青少年美术大赛”的字样。
谢清衍的心脏猛地一缩。
美术大赛。前十七次轮回里,季栾沂从未提过要参加这个比赛。林野这个名字,更是闻所未闻。
“他不会去的。”谢清衍站起身,挡在画架前——那里摆着季栾沂昨晚画的风筝,上面用红笔写着“第十八次,一起赢”。他不能让这个陌生人看到这些。
林野显然没料到他态度这么强硬,愣了愣,随即皱起眉:“你这人怎么回事?栾沂明明跟我约好了……”
“我说了,他不会去。”谢清衍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后背的旧伤突然隐隐作痛,像在预警着什么。他想起第十四次轮回里那些追杀他们的人,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清衍?”
季栾沂的声音从走廊里传来,带着点惊讶。他手里拎着两个肉包,看到画室里的林野时,眼睛亮了亮:“林野?你怎么来了?”
“我来叫你去图书馆啊。”林野的表情瞬间放松下来,转向季栾沂时,语气里带着自然的熟稔,“你昨晚说要查大赛的参赛要求,忘了?”
季栾沂把肉包放在桌上,走到画架旁,看到谢清衍紧绷的侧脸时,愣了愣,随即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了?脸这么臭。”他转向林野,解释道,“这是谢清衍,我发小。清衍,这是林野,上次在画展认识的,他也喜欢画画。”
谢清衍的目光落在季栾沂的手腕上——那里依旧没有疤痕,但他看着林野的眼神太过自然,像认识了很久的朋友。前十七次轮回里,季栾沂从未带任何人来过画室,更别说用这种熟稔的语气介绍。
他又忘了。或者说,第十八次轮回里,季栾沂的记忆被篡改了,凭空多出了一个叫林野的“朋友”。
“原来你就是谢清衍啊。”林野笑着伸出手,“栾沂总提起你,说你画画特别厉害。”
谢清衍没有握手,只是冷冷地盯着他:“他从没跟我提过你。”
林野的手僵在半空,表情有些尴尬。季栾沂赶紧打圆场:“我忘了说嘛,就上次看画展碰到的,聊得挺投缘。”他把一个肉包塞到谢清衍手里,“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加了姜末的。”
熟悉的姜味漫开来,却没能驱散谢清衍心头的寒意。他看着季栾沂和林野讨论美术大赛的细节,看着林野自然地拿起季栾沂的画具翻看,看着季栾沂笑着说“这个角度我总画不好,你帮我看看”,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这不是他的季栾沂。至少不是第十八次轮回里,那个说“我抓住你了”的季栾沂。
“我跟你们一起去。”谢清衍突然开口,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季栾沂愣了愣:“你不是说今天要补数学卷子吗?”
“不补了。”谢清衍的目光扫过林野,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大赛的事,我也想看看。”
图书馆里很安静,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
季栾沂和林野坐在靠窗的位置,头挨着头讨论参赛主题,阳光透过玻璃落在他们交叠的画纸上,像幅刺眼的画。谢清衍坐在他们对面,手里捏着本数学题集,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注意到林野的手指很长,握笔的姿势和季栾沂很像;注意到林野记得季栾沂不爱喝冰水,给自动售货机买水时,特意选了常温的橘子汽水;注意到林野翻书时,无名指上有块浅褐色的疤,形状像片枫叶——和第三次轮回里,季栾沂帮他捡画具时被碎玻璃划的疤,惊人地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