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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吃饭的时候，顾池雁吃了半碗，在顾望春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后，把碗推了出去，表示不吃了。

顾望春只是一愣，收回筷子。

他也没吃了。

让顾池雁坐在小板凳上，这里可以一直看着他，顾望春把碗收了去洗碗。

顾池雁就放空地望着正在睡觉的咸咸。

感受到触摸，他迟迟才转过头，看着自己的手被顾望春握在手里，顾望春手上那枚戒指很是耀眼。

顾望春结婚了吗？

他看了一会儿，瞥了一眼自己空空如也的食指，接着抬头。

在橙黄的灯光下，黑色头发里遮不住的白头发就那么猝不及防地撞进了顾池雁的眼里。

好刺眼，好痛。

像针一样扎进眼球。

他惶恐地撇开目光，把手拖出来，止不住地颤抖。

又被顾望春抱在了怀里，按住了想要逃避的身体。

一如往常的，顾望春给顾池雁洗过澡、等他上床后自己才去洗澡。

黑暗里钝化他的感官，却忽然听见了窗外的波涛声，一丛一丛。

他被人从后面抱住，打破了连绵不断的浪花声。

很久很久之后，黑暗中，顾望春把头抵上那单薄的后背，哑着声音说：“顾池雁，我看不懂你了。”

以前的顾池雁，沉默寡言，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他能知道那浮于表面下的暗流涌动，那时候的顾池雁坚强，只有他能读懂底下的脆弱，所以，他能拯救顾池雁，陪着他重塑了一座独属于顾池雁的城堡，他们一同构建，一同设想，打造出了世界上最精致漂亮的、无坚不摧的城堡，让来来往往的人叹而观止。

不是一切都在变好吗？未来在他们的言语里是那么栩栩如生。

他一直以为，他是世界上最懂顾池雁的人，比顾池雁自己还要了解，他知道他刻意忽视的痛苦，刻意躲避的摇摇欲坠。。。。。。

可是如今看来，一点都没有。

顾池雁的城门关上了，一个人都进不去，包括顾望春。

还因为他的加持，变得更加无法闯入。

他能感知里面的人正在沉睡，灵魂也在腐朽，但是顾望春唤不醒他、救不了他，只能急得团团转，却无能为力。

他一直以为自己至少在顾池雁的世界里有个一席之地，进入城堡的人络绎不绝，只有自己得到了他的青睐，受到了他的赏赐，于是忘乎所以。

孩子而已。

他根本就不喜欢孩子，换句话来说，他的世界里只有顾池雁一个人，额外是因为顾池雁的海涵。

他那么努力地构建顾池雁与世界的联系，以前好好学习，他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要把顾池雁展现在大众面前，他逃脱了，顾望春反复安慰自己，没关系的，来日方长；他在无能为力的年龄赚钱，只想给顾池雁一个家，因为他好像明白，顾池雁的躲避是因为没有一个为他遮风挡雨的港湾，在给顾池雁一个稳固的堡垒后他决心赴死，但是顾池雁更加惶恐不安了，他告诉顾望春，他舍不得他，于是顾望春活了下来，幡然领悟自己的重要性；步步惊心，生怕行差踏错，赚那么多钱，好多好多钱，因为他想弥补那个他没有参与的童年里由于贫穷带来的伤害，给他好多好多的爱，因为他想填满顾池雁自己认为荒凉的灵魂。。。。。。

顾池雁喜欢小孩，他很善良，一向如此，他就是一个历经苦难依旧纯粹拥有施爱能力的人，一个毫不相干的丑小孩他都能养大，何况是他的骨肉呢？

顾望春理解的，所以欲言又止，可是一定程度上，他不在意的，在与顾池雁相较下来，根本不用抉择，他坚定不移地选择顾池雁，只能是顾池雁，其他与他无关。

顾池雁说“你想让我变成的模样不是就应该是这样的吗？无懈可击、无坚不摧”，他想要他变成的，所以他变成了，他总是不会拒绝他的，所以他变成了。

顾望春现在才明白，这都是他自己一个人设想的宏伟蓝图，他总以为自己是跑在前面，给顾池雁扫平一切，然后堵塞上未知的风险，铺就一条笔直的康庄大道，实际上，那都是他想的。

顾望春也后知后觉，一切都有迹可循，无论是中考想让推他入人海还是买西装，无非是想让他挺起腰杆，但是要是鞠得很低的腰一下被人掰回去，大概率是折断，顾池雁咬着牙不说，他也意识不到，甚至更加一意孤行。

挺起腰杆又想让他抬起头，打破他的赖以生存的巢穴，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你得出去看看”，以自以为是地善意摧毁他的根基，只看到浮于表面的改善，他走了，时不时还能飞起来了，就沾沾自喜。忘记了，他的翅膀早已被折断，飞不起来，想要回去暂歇脚步，发现家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