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殊面朝下压得有些气息不畅,翻了身,大字型摊开躺着,忽然睁眼道:“怪不得她们会送你衣服。”
练羽鸿:“怎么?”
“不然你铁定死活不肯下车。”乙殊道。
练羽鸿:“……”
“我斗不过她们,更别说现在符全丢了。”乙殊自顾自又道,“练兄,咱们不能跟她们去乐暨,樊家……樊家不是个好去处。”
“不能硬碰硬,”练羽鸿道,“我使不出内力,对上她们并无胜算,只能找机会逃跑。”
乙殊忽而侧过头,朝练羽鸿勾勾手指,小心翼翼道:“那个女孩没有半点武功……”
练羽鸿朝乙殊摇头,示意不可。
即便走入绝境,他也绝不会对一个弱女子下手,但令他不解的是,堂堂宗主独女,怎会是如此一派天真,手无缚鸡之力般的模样?
在整个北方武林都为胡人进犯所乱之时,樊家为何不再过问外事,放任廖天之成为盟主?为何独女樊玉蕊会流落在外?
乐暨樊家,究竟有什么秘密?
沉思片刻,练羽鸿最终开口:“今晚,只要有机会,我就会……”
话未说完,只听“吱呀”一声,门开了。
“怎么?”来人是樊妙蓉,她的目光在二人间来回一转,淡淡道,“打扰你们商议事情了?”
练羽鸿垂首不语,不知先前谈话被她听到多少。乙殊则躺在床上装死,无人应答。
樊妙蓉也不在意,关门入内,在练羽鸿对面坐下:“稍后让人送饭上来,今日早些休息,明天还要赶路。”
练羽鸿“嗯”了一声,房间内陷入寂静,乙殊像只小猪一般再度入睡,练羽鸿与樊妙蓉便在他悠长平稳的呼吸声中静静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小二敲门,前来送饭,乙殊打着哈欠醒来,却见樊妙蓉执着筷子,夹起碟中豆粒,朱唇轻启,放入口中细细品尝。
乙殊一脸茫然,试探道:“你怎么还在这??不会晚上也……也……”
樊妙蓉头也不抬,自鼻端“嗯”了一声,算是应答。
练羽鸿闻言一愣,表情十分难以置信,半晌才道:“这……樊小姐,男女有别,这不合礼法……”
“不必用‘男女有别’这种话轻薄于我。”樊妙蓉抬起头与练羽鸿对视,眼神疏离且漠然,“江湖中强者为尊,我比你二人都强,要讲礼法的应当是我,而不是你们。”
乙殊一脸惊悚,呆呆坐在床畔,一时竟不敢靠近。练羽鸿表情愕然,思考着樊妙蓉的话,心中震动,久久不能平复。
樊妙蓉目光扫过他二人,嘴角略微勾起,又换为彬彬有礼的姿态,淡然开口:“菜要凉了,还请不要客气。”
当夜,樊妙蓉独自卧榻而眠,练羽鸿与乙殊打了个地铺,和衣躺在地上,大眼瞪着小眼,实在困得厉害,最终亦沉沉睡去。
一夜间相安无事,翌日早晨醒来,所有人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五人用过早饭,又上了马车,车夫一抖缰绳,再度启程。
秋来天寒,山间带着潮气,道旁树根上俱长着青苔与菌菇,山石湿滑,车轮磕磕碰碰,连带车厢中数人亦不大好受。
乙殊一头撞在厢壁,脑袋上起了个包,越按越疼,一脸不高兴地坐直身体,再睡不着了。
“飞狐岭范围极大,我们一直在外围打转,出了最后这点山岗,路便平坦了。”樊妙蓉道。
练羽鸿这几日尽在山岭中钻来钻去,对于这个“大”字可谓领略得透彻,然而有人群居、能以车马出入之地尚不算深山穷谷,无论胡人抑或马贼,所经历的一切对于宏大的山河不过是小打小闹。
时不时能听到另一辆马车中传来的,少女兴奋自在的笑声。
樊妙蓉久久望着窗外,天光照在她的侧脸,有种玉样的,冰冷却脱俗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