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启明一时语塞,他解释道:“她就是风风火火的性子,而且科目二挂了好几次,有点着急。”
“练车……需要注意安全。不过,周末我们不是约好了要去‘流霞阁’核查细节吗?时间上……会不会冲突?”
“不会冲突,”苏启明从善如流地接话,“我跟她说下午去练车,上午跟您去‘流霞阁’,来得及。”
钟不晚对这个安排似乎还算满意,周身那股微妙紧绷的气场缓和了些许。
他点了点头,像是终于想起了自己“上司”的身份,补充道:“‘流霞阁’现在的经营者提供了一些内部老照片,对我们理解雷诺阿的设计演变很有帮助。早点去,光线好,便于比对。”
几天后,苏启明整理东西时,提了一句:“下周就开学了,宿舍那边估计很快要安排入住。”
话音未落,钟不晚正在翻阅文献的手倏地停住。他抬起头,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一定要住宿舍吗?”
“嗯?学校规定大一原则上要住校的。”苏启明解释道。
钟不晚放下文件,神情是罕见的严肃,甚至带着点……不赞同?
“宿舍……人多嘈杂,恐怕影响你休息和研究。而且……”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理由,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犹豫,“……博物馆这边,偶尔可能需要晚上加班整理资料,住校……不方便。”
苏启明略带歉意地对钟不晚说:“钟先生,之后我可能只能周末和没课的时候过来,工作时间需要调整一下。”
“嗯。”钟不晚抿了口茶,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语调又轻又慢,“A大离博物馆不算太近……通勤的话,会不会很辛苦?如果……如果你觉得住宿舍不方便,我……我在学校附近,恰好有一套空置的公寓……”
他专注地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仿佛那是什么绝世珍品。
这已经远远超出了普通上司对下属的关照范围。
“谢谢钟先生,不用麻烦了。”他婉拒道,“我已经申请了宿舍,想体验一下集体生活。”
他顿了顿,“跟同龄人住一起应该挺有意思的。”
“同龄人……”钟不晚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眼神暗了暗,像是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他抿了抿唇,没再说话,但周身的气压明显低了下去,一整下午都没怎么主动开口,只是默默做着手里的事,偶尔看向苏启明。
开学。
这两个字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投入钟不晚刚刚泛起一丝暖意的心湖。
这意味着苏启明将进入一个更广阔的世界,接触到更多的人和事,拥有属于他自己的、正常的大学生活。
那个世界,离他所在的、这个被旧时光和沉重秘密缠绕的角落,很远。
他会认识新的朋友,会有新的圈子,会逐渐……不再需要频繁地来到这个布满尘埃的博物馆,不再需要他这个背负着过往的“钟先生”。
一股巨大的、熟悉的恐慌感再次攫住了他。
他看着苏启明年轻而充满朝气的脸庞,那双眼睛里是对新生活的期待。
他应该为他高兴的。
他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翻涌的复杂情绪,轻轻点了点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
“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