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徐知微,身上一点钱也没有,全靠敲诈她那血缘上的亲爹,和那个当歌女的妈妈。
我们是一样的寄生虫,我甚至比她还要劣等一些。
我应该讨好她的。但是我不想,我讨厌徐知微,我恨死她了。
“滚,你滚啊!”我一边颤抖一边嘶吼,像个癔症发作的精神病。
可不是一个精神病吗?每天跟个乌龟一样,待在一亩三分地里做文章,是人都会疯吧?
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所有,都该怪徐知微!
“是我不好……你别气坏了。”徐知微伸出手,想要捉住我,让我平静下来。
我为了甩开她的手,胡乱挣扎。她亦丝毫不让,想要让我躺下。常年卧病在床的我哪里是她对手,眼看就要被压制住。我竭尽全力一挣,“啪——!”
我和她都愣住了,在她白净的脸上,印着一个鲜红的巴掌印。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是我打的。
徐知微站起来,捡起地上的伤药放在桌边。陶做的胎器碎了一块,药膏裸露在外面,幸好是固体,没有洒,否则我又要挨骂了。
徐知微捡起那块碎片,将药罐斜放在我手边的柜子上,一个随时可以触及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她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我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屋子,合上木门。合页处传来很轻很轻的吱呀声,像一个沉默的句号。
我在床上躺下,用被褥盖住眼睛。一点点稀薄的光照亮被子,呈现出淡淡的黄色。
出车祸那年,我才七岁。徐知微比我大不了一点,刚刚过完八岁生日。
院落里的人共用一个天井,又是两进式,我们两个小娃娃,抬头不见低头见,自然就玩到一处去了。
徐知微幼年早慧,从她能哄得她娘对她死心塌地就可以看出来。总之,大院里的人都喜欢她。
我心眼又小做人又独,怎么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徐知微既然要和我玩,一定要和我最好。当然,我也只愿意和她玩,别人我也瞧不上。
她带着我,说要去中华门一代看戏。一个小小的舞台,数条垂下来的傀儡丝操纵木偶。所有喜怒哀乐都写在艺人手里,用丝线把它们画出来,当真是新鲜得很。
忽然,徐知微侧过头看着我,目光幽幽:“要砍头了。”
果然一阵咿呀戏声之中,刽子手手持一把长刀,嚓——!
木偶的头掉了下去。
我吓得大哭,直往外走。徐知微追过来哄我,起初还是好声好气,慢慢地自己也不耐烦了,赌气似的把我一推。
我正心烦意乱,脚步不稳。再看左行的道路之上,一辆轿车正飞速驶过。
刺耳的笛声划破街道,我从此不喜听戏。
每每午夜梦回,都是徐知微那阴翳、简短的一声:“要砍头了。”
我越想越觉得生气,徐知微欠我的!合该受我气,挨我的罚!
要不是她作怪,我哪里会落得这个下场。
论相貌,论能力,我哪里不如她?凭什么她就能光明正大进了教会学校,当她的班干,做她的社长。
我就只能困在这个小房间里整整九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