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巷的青石板路被连日的阴雨浸得发潮,墙角爬着深绿的苔藓,风一吹,带着墙根腐叶的湿腥气,裹着巷口槐树飘来的细碎花香,在狭窄的巷道里打着旋儿。
霖燕攥着手里的素描本,指尖都泛了白。她本来是顺着老巷往画室走,这里僻静,少有人来,是她藏了许久的秘密基地,平日里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可今天刚拐进巷口,就听见了沉闷的拳脚相撞声,还有粗嘎的咒骂,像淬了毒的石子,砸破了老巷的静谧。
心脏猛地缩紧,霖燕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脊背紧紧贴住冰冷的砖墙,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她探头往巷子里望,视线穿过交错的晾衣绳和垂落的衣角,看见巷中段的空地上,几个穿着黑衣的男人正围着一个身影拳打脚踢,动作粗鲁又凶狠。
地上的碎砖块被踢得乱飞,其中一个男人抬脚就要往那人腰上踹,霖燕吓得捂住了嘴,差点叫出声来。她的腿像灌了铅,根本挪不动半步,指尖死死抠着素描本的边缘,纸页被指甲划出浅浅的印子。
她怕,怕那些凶狠的拳脚,怕那些淬着戾气的眼神,更怕自己冲出去会被牵连。可视线落在被围在中间的身影上时,她的呼吸还是顿住了——那熟悉的黑色校服外套,即使沾满了尘土,即使被扯得有些变形,她也一眼认了出来,是江裴晏。
他好像没怎么还手,只是微微弓着背,用手臂护着头部和小腹,任由那些人的拳头落在背上、肩上。额角不知什么时候破了,鲜血顺着侧脸往下流,染红了下颌线,也染透了领口的布料,在昏暗的巷子里,那抹红刺眼得让人发慌。
霖燕的眼眶瞬间热了,握着素描本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她想喊人,可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她想冲过去,可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原地,每动一下都像是要耗尽全身的力气。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拳头落在江裴晏身上,看着他的身体微微晃动,却始终没倒下。
“江裴晏,你他妈倒是还手啊!”领头的男人啐了一口,手里攥着一根断裂的木棍,眼神阴鸷,“上次坏了老子的事,今天就让你知道厉害!”
江裴晏缓缓抬起头,额角的血顺着眼角往下淌,模糊了他的视线,却没遮住他眼底的冷意。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嘲讽的笑,声音沙哑却透着股不服输的韧劲:“就凭你们?”
话音刚落,他突然猛地起身,避开了身后那人的偷袭,反手攥住对方的手腕,用力一拧,只听“咔嚓”一声轻响,伴随着那人的痛呼,木棍掉在了地上。江裴晏顺势抬脚,狠狠踹在对方的膝盖上,那人踉跄着跪倒在地。
这一下像是点燃了导火索,剩下的几个人瞬间红了眼,抄起身边的砖块、木棍,朝着江裴晏砸了过去。江裴晏躲闪着,偶尔反击,可终究寡不敌众,后背还是挨了一棍,他闷哼一声,身体踉跄着撞到了墙上,疼得他皱紧了眉头。
霖燕看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她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淡淡的血腥味,才勉强稳住自己的情绪。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躲了,可双腿还是不听使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江裴晏被围攻,看着他的动作越来越迟缓。
就在这时,江裴晏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目光突然穿过人群,朝着巷口的方向望了过来。他的视线精准地落在了躲在墙角的霖燕身上,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即使眼底蒙着血雾,霖燕也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目光——那里面没有惊讶,没有慌乱,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像是怕她受到惊吓。
四目相对的瞬间,霖燕的心跳骤然停止了一秒,随即疯狂地跳动起来,像是要冲出胸腔。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想把自己藏得更严实些,可江裴晏的目光却紧紧锁着她,没有移开。
江裴晏抬手抹了把额角的血,声音比刚才更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朝着身边的几个小弟喊道:“住手。”
他的声音不算大,却像是带着某种魔力,正在围攻的几个男人动作瞬间顿住,纷纷转头看向他,脸上带着几分不解和迟疑。其中一个染着黄毛的小弟皱着眉问:“晏哥,这几个杂碎还没收拾完呢,怎么停了?”
“我说,住手。”江裴晏的语气沉了沉,眼底的冷意更甚,目光扫过那几个男人,带着明显的警告,“再动一下,后果自负。”
黄毛还想说什么,可对上江裴晏的眼神,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悻悻地放下了手里的木棍。其他几个人也不敢再动手,纷纷后退了几步,警惕地看着对面的几个黑衣男人。
领头的黑衣男人见状,冷笑一声:“江裴晏,怎么?怕了?还是想要求饶?”
江裴晏没理他,只是缓缓站直身体,尽管后背的疼痛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可他的眼神依旧冰冷锐利。他抬步,朝着巷口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却带着一种沉稳的气场,像是踏在所有人的心上。
霖燕看着他一步步朝自己走来,心跳得越来越快,手心全是冷汗。她想转身跑掉,可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江裴晏离自己越来越近,看着他脸上的血迹,看着他校服上的尘土和脚印,看着他眼底那抹尚未褪去的戾气,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他走得很慢,像是每一步都带着疼痛,可步伐却依旧稳健。巷子里的风渐渐大了,吹得他额前的碎发飘动,也吹起了霖燕额前的刘海。槐花瓣顺着风飘下来,落在他的肩头,落在他染血的衣领上,像是给这充满戾气的场景,添了几分诡异的温柔。
黑衣男人见江裴晏无视自己,气得脸色铁青,刚想上前阻拦,就被黄毛和其他几个小弟拦住了。“想干什么?”黄毛眼神凶狠,“没听见晏哥让你们住手吗?再敢动一下,今天就让你们横着出去!”
黑衣男人咬了咬牙,看着江裴晏的背影,又看了看拦在自己面前的几个小弟,最终还是没敢上前。他知道江裴晏的厉害,刚才若不是他们人多,根本讨不到好处,现在对方的小弟拦着,他若是硬来,未必能占到便宜。
江裴晏一步步走到霖燕面前,停下了脚步。他比霖燕高出一个头,微微低着头看着她,额角的血还在缓缓往下流,滴落在他的校服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霖燕的视线落在他染血的脸颊上,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疼得她眼眶发酸。她想开口问他疼不疼,可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任由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模糊了视线。
“你怎么在这?”江裴晏的声音很沙哑,带着刚打过架的疲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打破了巷口的沉默。
霖燕猛地回过神来,慌乱地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手指紧紧攥着素描本,声音细若蚊蚋:“我……我去画室,路过这里。”
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还有一丝未散去的恐惧。江裴晏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看着她攥得发白的指尖,眼底的戾气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愧疚和心疼。他刚才打架的样子,一定吓到她了。
“害怕了?”江裴晏的声音放轻了些,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霖燕没有抬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她的手背上,烫得厉害。她是真的害怕,害怕那些凶狠的拳脚,害怕江裴晏会受伤,更害怕刚才那一幕会再次发生。
江裴晏看着她掉眼泪的样子,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想替她擦去眼泪,可手抬到一半,又停住了。他的手上沾满了尘土,还有淡淡的血迹,怕弄脏了她的脸。
他收回手,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依旧沙哑:“对不起,吓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