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场外人头攒动,家长们翘首以盼,各种方言交织,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汗水、防晒霜和期待的特殊气味。
秦澈绕过拥挤的人群,走到稍远处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榕树下,这里相对清静,视野也好。
她靠在粗糙的树干上,目光如同精准的雷达,仔细扫过从校门口不断涌出的人潮。
很快,她就锁定了那个清瘦挺拔的身影。
林翊尘正和一个男生并肩走着,两人似乎刚从考试的紧张中脱离出来,步伐不算快。
与周遭或兴奋讨论、或如释重负的学生不同,他们之间有一种独特的、近乎默契的安静。
那个男生,秦澈的目光在他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比林翊尘略矮一些,身形单薄得像初春的柳条,仿佛一阵海风就能吹跑。
他穿着洗得发白却十分干净的校服,背着个看起来用了有些年头的深蓝色书包,带子似乎因为长期背负而有些松弛。
她见过这个人,在那个光怪陆离、风雨交加的梦境里,那个在雨中拼命奔跑、身影模糊却透着绝望的少年。
此刻,在南海明晃晃的日光下,他的侧脸清晰起来,带着一种未褪尽的稚气和显而易见的腼腆。他微微低着头,专注地听着林翊尘说着什么,偶尔点点头,碎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就在这时,有趣的一幕发生了。似乎是林翊尘说了句什么调侃的话,那个一直低着头的男生突然像是被点燃了引线,猛地抬起头,脸上那层腼腆瞬间被一种熟稔的、带着点少年憨气的“恼怒”取代。
他嘴里嘟囔了一句,大概是反驳的话,同时伸出手,作势要去抢林翊尘肩上的帆布包,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想去勒林翊尘的脖子,动作带着男孩子间特有的、表示亲昵的打闹意味。
林翊尘显然早有防备,肩膀微微一矮,灵巧地躲开了。
他没有反击,只是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小得几乎看不见,但眼神里那种惯常的沉静被一丝极其细微的、只有在极为放松和信任的人面前才会流露的无奈和纵容所取代。
他伸手,不是格挡,而是轻轻拍开了男生再次试图作乱的手,低声说了句什么。
那男生,也就是徐七千,不服气地“哼”了一声,但动作停了下来,转而用手肘轻轻撞了一下林翊尘的胳膊,脸上带着一种计谋未得逞却又并不真的在意的、混合着些许俏皮和依赖的笑容。
秦澈看着这短暂而自然的互动,心里对徐七千的性格有了更直观的印象。
她迈步从树荫下走了出去。
几乎是在秦澈进入徐七千视野范围的瞬间,他脸上的表情像是被按下了切换键。
那刚刚还洋溢着的、带着点小得意的生动神情迅速褪去,如同潮水落回海中。
他下意识地往林翊尘身侧缩了缩,脚步慢了半拍,原本还带着笑意微微上扬的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眼神迅速低垂下去,落在了自己的鞋尖上,手指也无意识地开始抠弄起书包带子。
那是一种小动物察觉到陌生气息时本能般的警惕和收敛,与方才和林翊尘打闹时的放松判若两人。
“秦澈。”
林翊尘停下脚步,算是打了招呼,他的表情也恢复了惯常的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松动从未存在过。然后他看向身边瞬间变得拘谨的男生,介绍道:
“徐七千,我同学。”他的介绍一如既往的简单,没有多余的字眼。
徐七千飞快地抬眼看了一下秦澈,那眼神像受惊的鹿,一触即离,声音不大,带着明显的局促和紧张:
“你、你好。”
“你好,我叫秦澈,从上关来。”秦澈放缓了语调,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无害,减少对他的压迫感。
她注意到,在提到“上关”时,徐七千眼里掠过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疑惑,像是听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名,与他所知的世界毫无关联。
但他没多问,只是更加拘谨地“哦”了一声,算是回应,脑袋似乎垂得更低了。
林翊尘似乎对徐七千这种面对陌生人时秒变鹌鹑的反应早已习以为常,他转而问道,语气自然:
“他比较怕生,一起回去?”
他问的是他在学校附近租的那个小单间,专门给徐七千租的,目前两人都一起住在那里。
徐七千闻言,抬起眼帘,飞快地看了看林翊尘,又用更快的速度悄悄瞥了一眼站在对面的秦澈,嘴唇微微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脸上写满了犹豫和挣扎。
那份天生的、在面对不熟悉环境和人时的怯懦,让他难以立刻做出决定,仿佛答应一起去一个相对私密的空间,是一件需要巨大勇气的事情。
林翊尘等了他两秒,然后补充了一句,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和肯定:
“秦小姐不是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