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语再次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压抑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呜咽。那背影在昏暗的殿内显得格外单薄而脆弱,完全失去了平日里的冷硬与威严。
沈清弦站在原地,看着那个颤抖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三百年的敌对,无数次的生死相搏,早已让她将凛月定位成一个冷酷无情、野心勃勃的魔头。可眼前这一幕,还有之前那些看似矛盾的行径——不惜代价的相救、小心翼翼的疗伤、近乎偏执的“需要”……都像是一把把钥匙,正在试图打开一扇被她刻意尘封了三百年的门。
门后,是她们最初相遇时,那并非全然对立的立场,是秘境中并肩作战的短暂默契,是月下论道时彼此眼中闪烁的欣赏……以及,那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后,凛月转身离去时,那双绯瞳中一闪而过的、被她当年解读为“阴谋得逞”,如今回想起来却更像是……绝望与痛楚的眼神。
难道……当年之事,另有隐情?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同野草般疯狂滋长。
就在这时,凛月忽然转过身,脸上的醉意似乎被一种极度的痛苦取代,她捂住胸口,猛地咳嗽起来,指缝间竟渗出了暗红的血迹!
沈清弦脸色一变,立刻上前扶住她:“你受伤了?”是那日镇压叛乱留下的旧伤未愈,还是酒气引动了伤势?
凛月推开她的手,力道却软绵绵的毫无威胁。她抬起沾染血迹的手,看着那抹暗红,痴痴地笑了,笑容凄艳而绝望:“伤?这里……这里更痛……”她指着自己心口的位置,绯瞳中水光潋滟,几乎要滴下泪来,“沈清弦……这里……好痛啊……”
话音未落,她眼中的神采迅速涣散,身体一软,彻底失去了意识,向前倒去。
沈清弦下意识地张开双臂,将她接了个满怀。
冰冷的玄衣,滚烫的肌肤,紊乱的气息,以及那浓郁酒气也掩盖不住的一丝……若有若无的、独属于凛月的清冷幽香。
沈清弦抱着昏迷不醒的凛月,站在原地,一时竟有些无措。怀中的人轻得不可思议,完全不像那个挥手间便能掀起腥风血雨的魔尊。那苍白的脸上还残留着泪痕与血迹,眉头紧蹙,即使在昏迷中,也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她将凛月扶到榻上,动作有些生疏地替她擦拭掉唇边与手上的血迹,又拉过云毯盖在她身上。做完这一切,她站在榻边,静静地凝视着那张褪去了所有冷漠与伪装、只剩下脆弱与疲惫的睡颜。
醉酒后的呓语,失控的情绪,心口的伤痛……还有那一声模糊不清的“想着你”。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沈清弦不敢深思,却又无法忽视的答案。
凛月对她……
沈清弦缓缓抬起手,指尖在即将触碰到凛月脸颊时,蓦然停住。仙魔之别,正邪之防,三百年的恩怨……如同无形的天堑,横亘在她们之间。
可是,若当年之事并非她所想,若凛月这三百年的执着与针对,背后隐藏的是另一种她从未察觉的情感……
那她们之间这不死不休的局,又算什么?
殿内,酒气未散,定魂香的青烟依旧袅袅。
沈清弦看着沉睡的凛月,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清晰的、近乎茫然的困惑。
一直以来的认知被动摇,坚固的道心,因这突如其来的、来自宿敌的隐秘情愫,而产生了一道细微的、却不容忽视的裂痕。
这醉影朦胧的一夜,揭开的,究竟是真相的一角,还是另一个更深的迷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