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水没说话。
高白莱看着徐徐升起的挡板,声音遥远到荒芜,“他不同意我和你父亲结婚,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不喜欢父亲。”
“不是。”高白莱眼睛像碎冰湖,冷冽哀愁,但她开口的声音依旧柔和,“他愧对你父亲。”
余水看不到她眼中的情绪,但能感知到。她不想再陪他们演下去,她早就厌烦至极。
余水闭上眼睛,开口的语气淡漠,透着一股子很明显的不耐烦:“有些事可以不必说出来,我没见过他,也不想听。”
她说完这句话,车里静寂无声。不知过来多久,余水睁眼看着米白色的挡板。
高白莱嘴角牵扯出一丝苦笑,她深深看着余水,哀伤又无可奈何地说:“有时候你真的很像他,冷漠冷血,什么都可以割舍,就连摸不着的感情在你们眼里都是可以控制住的实物。”
余水疏离的眼睛望向她,平静地问:“你口中的他是谁?外公还是父亲?”
余水做过一个梦,别墅里纠缠着游走着数不尽的蛇,什么颜色都有——艳丽的、灰白的、通体漆黑的…它们为数不多的共同点就是那冰冷的鳞片和满是算计试探冷漠的竖瞳。
高白莱嘲讽似地轻笑,“我们刚结婚的时候你父亲可不这样。”
“他是个温良的人。”
高白莱的思绪里,他永远是那个站在剑桥大学的枫树下等她下课的人,纯净柔和。
“是你外公先对不起他的。”
余水没搭话,高白莱静静地说。
“你外公是商人也是政客,确切地说他先是政客,等结识了你外婆后才变成商人的。”
余水见过外婆的肖像,在高白莱的卧室里,就在那宽大的红木桌上放着。高白莱并没有说照片里的人是谁,是余水猜到的,因为高白莱的眉眼和那人如出一辙。
高桔去世的时候,高白莱还不认识余泽。
“他不同意我和你父亲交往,一开始我以为他是介意小泽的家境,后来我才明白他是愧对你父亲。”
高白莱现在都记得她看到那份文件时的寒冷。她不知道余泽知道这件事之后是什么心情。恶心?愤怒?惊惧?应该都有。
“高识卿杀死了余泽的父亲,他是余家没落的幕后主使。”
余水骇然,震惊地看向她的母亲。
她总算明白为什么父亲总是一月回一次家。同样是父亲回家那天,二楼的书房里会传出母亲声嘶力竭的争吵与恳求,然后他们相安无事地吃一顿晚饭,再之后父亲就走了。母亲则上楼去书房待上一整夜。
夜半,空旷的别墅里响起哀怨的琵琶曲。
高白莱摘下帽子,露出一头金灿灿的头发,她笑了。
“你长得不像我,像你父亲。”
她还是要谢谢余水的。因为她的到来,她和余泽要纠缠一辈子,直到死的那一刻。说到底她是高识卿的女儿,骨子里的偏执都是一样的,流的血也是肮脏的。
她知道自己是余泽杀父仇人的女儿,但她依旧瞒着他完婚,她知道事情败露后余泽要扳倒高识卿并筹划着和她离婚,她知道父亲的死是余泽在背后推动,但她依旧绑着他纠缠着他,甚至背地里帮着他。她不能接受没有余泽的地狱。
高识卿最后选择葬在高桔的身边,永远地留在异国他乡。他生前的狠厉阴险恶毒与沾了血的双手都随着黄土一并埋没在地下。
而她和余泽的墓地,她早就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