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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滴墨（第11页）

这是一种选择。

一种表态。

一种……无声的应允。

她选择了站在姐姐所构筑的、那片游走在光明与黑暗之间的灰色地带。她选择了成为知情者，而非揭露者。

沉默，在此刻，震耳欲聋。

那句“没看到什么特别的”在寂静的空气中缓缓沉降，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林未曦依旧低垂着眼，不敢，也无法去迎接姐姐的目光，只能盯着自己紧握在一起、指节发白的手，仿佛那是她在惊涛骇浪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时间仿佛再次被拉长。

她能感觉到林未晞的视线，如同实质般落在她的发顶、她颤抖的睫毛、她紧绷的下颌线上。那目光里没有立刻涌现出如释重负，也没有预料中的赞许，而是一种更深沉的、近乎凝滞的审视。她在衡量，在评估这句谎言背后的忠诚度，这沉默之下所隐藏的代价，以及……这个妹妹，从此刻起，在她棋盘上所能扮演的、新的角色。

几秒钟的沉默，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然后，林未曦听到了一声极轻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呼气声。不是叹息，更像是一种……确认。

紧接着，她眼角的余光瞥见林未晞动了。

那只一直把玩着钢笔的、骨节分明的手停了下来，随意地将笔放回桌面，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然后，她伸手，拿起了矮柜上那份被遗忘的、承载着一切开端的蓝色文件。

她没有翻阅，甚至没有多看内容一眼。只是从衬衫口袋里抽出一支样式简洁的金属签字笔，拔开笔帽，在需要董事长签字的那一页，流畅而有力地签下了“林未晞”三个字。笔锋锐利，带着她一贯的、不容置疑的气势。

签完，她合上文件，将其轻轻放回到林未曦面前的桌面上。那动作，不像是在交还一份普通文件，更像是在完成一场无声的仪式交割。

“以后，”林未晞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听不出太多情绪，却比刚才少了几分试探，多了几分……划定界限的清晰，“需要什么，或者……有什么疑问，”她顿了顿，目光最后一次扫过林未曦低垂的头顶，“直接问我。”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道最终的枷锁。

它既是给予一定范围内的“特权”，也是一种不容逾越的警告——在我的规则内，你可以存在；但试图越过我，去窥探你不该知道的，后果自负。

说完，她没有再停留，甚至没有再看林未曦一眼，径直转身，走向门口。她的步伐依旧从容，背影在灯光下显得挺拔而孤绝。

门被轻轻带上，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却像一道闸门，彻底隔绝了两个世界。

办公室里，重新只剩下林未曦一个人。

她依旧僵硬地坐在那里，许久，才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目光落在面前那份蓝色文件上，那个新鲜的、墨迹似乎还未干透的签名，像一道灼热的烙印，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伸出手，指尖触碰着冰凉的纸张，触碰着那个名字。

没有感到丝毫轻松，反而觉得那份文件，重若千钧。

因为它不仅仅意味着明天会议的顺利进行。

它更是一个象征。

象征着她用沉默换来的、岌岌可危的安宁。

象征着她主动踏入的、那片无法回头的灰色地带。

象征着她与姐姐之间，那从此建立在秘密与共谋之上的、畸形而牢固的新关系。

她知道，从她说出那句谎言开始，从林未晞留下那句“直接问我”开始……

有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

她不再是纯粹的受害者或旁观者。

她成了共谋。

而那第一滴墨，已然落下，在她灵魂的洁白画布上，晕开了一片再也无法洗去的、深沉的暗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