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虹感到自己仿佛与魔王隔着长桌,凝视了彼此很久。
心中好似从未有过这般汹涌的情绪。白净的脸不知不觉红透了,心跳快得像刚刚狂奔过,几乎让她喘不上气。
哈哈,看来,这还真是一场专门为自己准备的“欢迎宴会”!
——不,冷静,要沉住气,好戏才刚刚开始呢,还不能在这里失态。
随后,星虹的目光才快速扫过长桌两侧。
八九个不同族裔的官员,隔着桌面上的丰富菜肴,和每座面前,已经盛上了冷面和烤肉排的盘子与餐具,坐着。
魔王的身边,既有她完全面生的书记官,那个矮小的魔法使身边悬浮着自动书写的羽毛笔和皮纸;也有几个赤月骑士,有与自己不过一面之缘的王都官僚,还有几个看衣着上的徽记,大概是最高执律院的人。
而那坐在最外头,也就是最靠近从桌尾走进的两人的,不是别人,正是她昨天在参加舞会之前派去,替自己出席了听证会的属下。
那名叫玛图嘉的倒霉蛋,是看起来最寻常的北地魔人。有深褐色的卷发,三十余岁的年纪,身材微胖,看起来不过是个最普通的中年妇女。
可她此刻低着头,像育儿园里训练有素的幼孩,双手放在并拢的大腿上,腰板停得笔直。
看起来很乖巧的坐姿。但在一屋子向星虹投来的视线中,唯有她的目光是说不出的惊惧和无助,仿佛经历过极其可怕的事,惶恐地向老大求救。
星虹却满脸迷醉地笑着,双颊不自然地泛着兴奋的红晕。
因为她发觉了,那根本不是玛图嘉自己想这么坐的,而多半是被魔王用什么霸道的魔法,强行固定在了座位上。
玛图嘉当然对主上恶劣至极的性格有所耳闻,因此见到她那愉悦的神采,表情就更绝望了。
“妈……唔,午安,母亲大人。”
而面对着满屋恶寒的魔力威压,和一屋子神色肃厉,不知为何低气压的大人们,王女礼貌而脆生生地开了口。
“我按照您的要求,带未婚妻来见您了。”
她的话音听上去也有些尾音发颤,但似乎不是出于恐惧,而单纯是有点紧张。
星虹这时才猛然想起,林影可是根本感知不到魔力的花瓶王女。
该不会她这会儿,还完全在状况之外,以为这真的只是魔王招待她和未婚妻的一顿午餐而已?
“午安,小影。”
不过魔王投来的视线,只在女儿身上停留了片刻。
她话音磁性而低缓,语气却平直得冷漠。
“那么,我就直接问了,你是真的选中了这个女人,想要与她结婚吗?”
话音落下的刹那,如同刀一般锐利的目光,连带着潜伏在四面八方空气中的魔力,全都直直指向森精。
那一刻,星虹高扬的嘴角再难压抑,冲到临界点的喜悦瞬间在脸上绽放,将那张平日里端庄优雅的虚伪面具撕扯得扭曲狰狞,留下如痴如狂的碎片。
在座众人的表情要么如临大敌,严肃冷峻;要么汗流浃背,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要么不敢多看这个要命的热闹,而将视线收回,姑且就近放回到面前的菜肴上。
被魔王不怒自威的金瞳盯视,星虹感到自己像在直面神灵居高临下的俯瞰,被唤起了生为这片大陆芸芸众生之一的恐惧本能,浑身都在不受控地剧烈颤抖。
双膝发软,身为平凡的魔族之一,渴望跪下膜拜神王的冲动,几乎是难以抵挡的诱惑。
因为至尊魔王,在绝大部分魔族的认知当中,本就是得到了神话中的至高造主“魔神”的认可,而拥有超凡的奇迹力量,行于世间、代行神谕的半神。
沉默,剑拔弩张。气氛,令人窒息。
倘若换了任何一个魔族在这种处境下,一定马上都会精神崩溃,吓得栽倒在地,哭天喊地,把从儿时至今做过所有的亏心事都交代出来了吧。
星虹却笑得越发愉悦,享受着这份身体先于意识的颤栗,即使双眼不自觉蒙上了水汽,她也依然贪婪而痴迷地回望着魔王的双目。
心里还慢条斯理地想着,说不定玛图嘉也受过这种“款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