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将视线聚焦在报告上。
目光扫过她指出问题的那些数据和描述。
关于蕨类覆盖率,我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我确实只是大致目测,没有进行严格的样方统计……关于那种白花……
“我……我当时觉得,有点像茉莉的香气……”
我讷讷地开口,声音干涩,为自己不专业的判断感到难堪。
“嗅觉判断具有主观性,不足以作为分类依据。”
她平静地打断我,语气里没有指责,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形态学特征更可靠。它的叶序和对生方式,与茉莉有明显区别。”
她说着,从旁边拿过一张空白的草稿纸,用那支深蓝色的钢笔,快速而精准地勾勒出那种白花植物的枝叶形态,旁边还标注了几个关键特征点。
我看着她画图。她的笔触流畅而肯定,没有任何犹豫。
阳光照在她低垂的睫毛上,投下细密的阴影。
她的专注,她的严谨,她在这种细微之处展现出的、远超同龄人的知识储备和冷静判断力,再一次让我清晰地看到了我们之间的鸿沟。
我在为什么而心神不宁,辗转反侧?
而她,却在思考着植物分类学的准确性。
自卑感,像永不退潮的海水,再次将我淹没。
我之前的种种猜测和内心戏,在她这种纯粹理性的光芒照耀下,显得如此可笑、可怜、甚至可悲。
我们开始就报告中的其他几个存疑点进行讨论。
基本上是她提出疑问,我紧张地回忆和解释,她则根据她的观察和推断进行补充或修正。
整个过程,她主导,我跟随。她条理清晰,我语无伦次。
但奇怪的是,在这种一方绝对压制的情况下,我最初的恐慌和紧张,反而慢慢地沉淀了下来。
因为她的态度始终如一:平静,客观,就事论事。
没有流露出任何对我个人能力或性格的鄙夷,也没有提及任何报告之外的话题。
这让我逐渐确信,她真的只是对这份报告的质量有要求,仅此而已。
而我,不过是恰好与她同组、需要一起完成任务的、一个能力堪忧的搭档。
这个认知让我感到一阵钝痛,却也带来了一种扭曲的安全感。
至少,我不需要再担心那些更糟糕的情况了。
讨论接近尾声。
她将修改意见标注在复印件上,然后递给我。
“这些地方,你有时间可以再核实修改一下。如果没问题,最后就按这个版本提交。”
我接过那份布满她清秀字迹的纸张,像接过一道敕令。
“好……好的。我会改。”
她点了点头,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将那本暗红色封面的厚书塞回书包。
动作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看来,这次“邀约”到此就结束了。
我内心松了一口气,却又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空落。
她也站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她经过我身边时,就像上次在空教室里那样,她的脚步又顿住了。
我的心再次提了起来。